杨庄距参王谷大概有三天的路程,一路都是茂密的阔叶针叶混交林,地上厚厚地堆积着千百年来的落叶,完全看不出路来,若是碰上雨天更糟糕,山体内部会涌出无数的小泉眼,水流把地表的落叶层冲得漂浮起来,但因为落叶太厚,所以从表面是看不出来的,但只要人或动物踏上去,马上就会被吞没。很多外乡人都是因为不熟悉地形,不小心误入了大自然的陷阱,而永远地留在了大森林里,再也没有出来。
看到这里,你可能会奇怪:为什么不用指南针呢?我想我有必要说明一点:参王谷是个磁场异常的地区,一进谷指南针就疯狂地乱转,完全派不上用场。
那些外乡人在吃了很多亏之后,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找个本地人做向导。在一般情况下,这算不上什么难事,只要肯花钱,找个向导还不容易?可他们走遍了整个杨庄,也没有一个人肯为他们带路。
钱固然是充满诱惑的,但是敢挣这份钱的人却没几个,主要是因为这差使实在太危险了,简直就是把小命儿吊在刀尖儿上!要知道参王谷地处原始森林的最深处,绝不是平常打柴啊采蘑菇啊之类所能走到的地方,也只有猎手追逐猎物时、或者为了寻找人参才偶尔会进入,而这也是需要极大勇气的。尤其密林中危机四伏,毒虫猛兽层出不穷,要想在这样的原始森林中生存一个月以上,是极其艰难的。
也许是因为外乡人开出的条件太优厚了,杨庄里还是有人动了心。
(4)
他叫韩松,是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也是我妹妹杨柳的未婚夫。那天,韩松偷偷找到我的,说想应下这份差使,还想让我跟他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我和韩松一直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们俩从小就跟着老猎户杨桂大叔学打猎,对山上的每一片林子都了如指掌,更何况我们都精通密林里的生存之道,当向导是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我们也进过几次参王谷,试图挖几棵人参补贴家用,但毕竟只是猎手,对放山的事只是略有所知,不得要领,所以并未有过什么大的收获。好在那几次并没遇上什么危险,
听了韩松的提议,我一下子来了精神,随即又迟疑道:“要是参王谷里没人参娃娃还好,万一真给他们找到了,咱俩不是把宝贝白白送到人家手上了?”
韩松笑道:“别人说说你就信了,这天底下有没有人参娃娃还不一定呢!这个咱先不去管它,眼下咱俩正是缺钱的时候,现在有人肯出大价钱雇咱们是好事儿啊!管他们弄不弄得着人参娃娃,咱俩只要把他们带进谷去,完事了再带出来,就算完成任务,钱就挣到手了。这活才是稳赚,要想留着咱俩自己找,头发白了都未必能找到人参娃娃,你要指望靠这个赚钱啊,那可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我有一点心动,但还在犹豫:“这个……”
韩松拍拍我的肩膀说:“桐子,要不是急用钱,我也不想带外人进参王谷,我也想留着咱们慢慢找呀!可是咱俩现在可不是一般地缺钱啊,你看,我和杨柳的婚事迟迟办不了,不就是因为缺钱吗?再说说你,都是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了,连个上门说亲的都没有同,不就是嫌你家没钱吗?只要你口袋里有钱,我敢保证,上门说亲的非得把你家的门槛给踩平了不可!现在咱不能想那么多,只要来钱快,稳当,这钱咱就得挣!”
我不得不承认,韩松这人最厉害的就是那张嘴,死人都能给说活了!才几句话就把我给说得动了心,答应了他的提议。
那天傍晚,我跟着韩松去见了那些外乡人的带头大哥,行话称为“把头”,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黑黑瘦瘦的但是看起来很精明干练的样子。他一见我们便热情地迎了上来,自我介绍说他叫刘权,招呼我们坐下,让手下弟兄摆上了一桌子的瓜子花生之类的零食,还有一大盘极其珍稀的包装精美的奶糖,这在当时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东西,要是没有特殊关系,就算你是城里人也弄不着!
我和韩松一见这些就两眼放光,假意推让了一会儿,就大吃特吃起来。吃了一会儿,我们才想起来正事还没谈呢,我有点尴尬,向刘把头笑道:“刘把头真是不简单,这么稀罕的玩意儿都能弄着,我们小哥俩见都没见过几回,一见就光顾吃了,把正事儿都给忘了!”
刘权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吃,说:“我这儿有的是,你们尽管敞开吃,等会再多带点儿回家吃!你们肯来帮我,就是天大的情义,叫把头太见外了,直接叫刘哥就行,大家以后都是兄弟,有福同享,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是我刘权能办到的,绝不说二话!”
我们跟刘权寒暄了两句,又谈了合作的细节:只要能帮他把队伍带进参王谷,全程陪伴他们,完事后再带出谷来,就算完成任务。除了讲好的向导酬金之外,此次挖到的所有人参都有我们一份。
这也是千百年来“放山”(挖参)的规矩:见者有份,不论是谁挖到的参,卖参所得都按人数平均分配,不会因为是谁发现的就多分一点,也不会因为谁没在现场而不分给他,这是个很公平的分配方式,因为放山是一个团队的行动,其中的风险要大家一起承担,并不是任何一个人单独可以做到的,既然有难都同当了,有福的话当然也要同享,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5)
一切商量妥当之后,已经是午饭时间,刘权热情地邀请我们一起吃午饭。虽然他们是远道而来,临时租住在村民的草屋里,但是他们的伙食水平依然非常好,不但千里迢迢地背了很多食品用品来,居然还特地带了个厨子,从那诱人的香气就可以判断:这厨子煮饭的手艺相当了得。我和韩松都被厨房里传来的香气吸引住了,二人对视一眼,这么香的饭菜,不吃白不吃!便不再推辞,留下来吃午饭。
那真的是一桌丰盛的大餐,桦木桌子上满满当当地摆上了八碟八碗,我和韩松谁也没客气,敞开了吃,吃得肚子都圆滚滚的。
刘权端着一碗高粱酒笑嘻嘻地看着我们吃,等我们两个打着饱嗝放下筷子,他眨着那双狡黠的小眼睛笑道:“怎么样,好吃吗?”
我们两个点头赞道:“好吃,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刘权道:“人生在世,图的是什么?还不就是过点舒心日子嘛!想过得舒心就离不开钱,就算你种一辈子地,打一辈子的猎,才能赚几个子儿?顶多就是赚点儿酒钱,没什么大出息。如果找到了人参娃娃,别说这点儿小玩意儿,就算是山珍海味也足够你吃上十辈子的!嘿,你们别用这种眼神儿看我呀!不信是不是?好,给你们看点东西!”
说着他跳下炕,抱过立在墙角的一卷半旧的草席,放倒在地上,打开席子,里面露出十几把步枪来,清一色的三八大盖儿!
我和韩松都看得呆了,和这枪一比,我们俩那两把老式火铳就只能当作烧火棍了!我俩对视一眼,知道对方也和自己有着一样的疑问,韩松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民兵?”
刘权不屑地笑道:“傻小子,你们俩这辈子就只见过民兵是不是?民兵算什么!就算正规军又算什么?”我和韩松都惊讶不已:当兵的多威风啊!难道他比当兵的还厉害?
刘权见眼前的两个傻小子被震住了,大为得意,笑道:“这事儿本来是秘密,不能随便跟外人说的,但你们俩嘛,我拿你们当自己人,就给你们透个底儿吧。其实我呢,什么都不是,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不过我上面可有人罩着,他可不是一般人,一跺脚整个东北都得震三震!别说几支破步枪了,只要有必要,扛几挺轻机枪来都跟玩儿似的!”
我和韩松都被震住了,若换在平时,我俩肯定会说:你是在说评书吧?吹牛也别吹过了头啊!可今天不同,十几把三八大盖儿就摆在眼前,这玩意儿管制得可是相当严格的啊!要是没有点门路哪能弄得来?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