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说有笑,来到大街,正值庄嫁灌溉除草的季节,人们都去地里忙活了,街上没人。道路两旁,大多都是梧桐,枝繁叶密,雀儿在树间钻来钻去,叽叽喳喳。时而会有几棵榆树,盛夏时,树上挂满榆钱,可以撸了蒸窝头,十分可口。歪脖垂柳,纤长柳枝,伸到路上,抬手便能够到。我折了一根,抽去骨,仅剩皮,放到嘴上,吹的呜呜响。静媛不会做,弄了半天,抽出不骨,气得把柳枝扔地上,狠狠踩几脚,转身便抢我的,叫道:“小冷子,你的给我。”我急向前跑,笑道:“笨蛋妞,你啥时会做?估计这辈子都学不会…哈哈。”得意忘形,却忘了腿上功夫不行,没多远,便被追到。静媛一把抓住我领子,眼睛一瞪,笑道:“嘿嘿,快给我,不然挠痒痒。”我顿时面如土色,叫道:“别,别,给你,给你还不行吗?”我最大的弱点,就是怕痒,只得交枪不杀。小孩子,无论玩什么,很快便会厌烦。不一会儿,静媛腻了,扔掉柳哨,撇嘴道:“什么破东西。”怪眼一翻,道:“还是挠痒痒好玩儿。”随后,张开十指,向我扑来。我大惊失色,急急如丧家之犬,脚下生风,潜力激发,乌龟变兔子,静媛一时,倒也无可奈何。一个跑,一个追,嘻笑打闹。风拂杨柳枝含笑,天伦童趣有几时。
2011-3-22 14:49:00
就这样,边跑边闹,后来累了,停下来慢慢走,离静媛家还有挺远一段路。走着走着,远处一只黑狗跑来,瞧着像小黑,后面却有几人,手拿棍棒之类东西追赶。静媛眼尖,认了出来,高声叫道:“小黑,快来。”小黑听到叫声,迅速朝我们跑来。来到近处,我急忙蹲下,张开手臂,奇怪的是,小黑没有像往常那样扑到怀里,而是停在一米开外,趴在地上。凝神看去,只见它眼睛发红,嘴角带着血迹,尾巴也不摇,与往日很是不同。这时,那帮人大呼小叫追了过来。我和静媛心照不宣,同时抢上去,挡在小黑前面。为首的是个留汉奸头的中年男人,见我们挡住去路,停住脚步。后面几人也跟着停下,男人将棍子往地上一拄,喘着粗气,道:“小,小孩儿,快让开。”我刚要说话,静媛却开口了:“你们干嘛要打小黑?”男人眼睛一瞪,狠声道:“这狗疯了,咬了我家娃,我要打死它。”后面几人,将手里的棍子敲的当当响,纷纷道:“打死它。”“打死这狗。”静媛有些害怕,后退一步。我颤声道:“它,它不会咬人,不许你们打它。”微弱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喊打声中。这时,我耳边传来狗低沉的咆哮声,转身看去,吓了一跳,只见小黑趴在地上,眼睛通红,呲着牙,吐着白沫。静媛也不动了,众人看到小黑一副凶狠相,停止喧闹,没人上前,我和静媛倒成了他们挡箭牌。
小黑嘴里吐出大量白沫,不停的咆哮,突然从地上窜起,扑向静媛。静媛被吓傻了,呆若木鸡,我不知哪来那么大勇气,一步过去,挡在她前面。随后,一股腥臭之气扑面,只见小黑张嘴向我脸上咬来。我吓得紧紧闭上眼睛。鼻子一痛,紧接着,耳边轰一声巨响,震得我‘扑通’坐倒在地。浓烈的火药味儿,呛的我喘不过气。许久,烟消云散,我也回过神。首先看到,面前不远,躺着只死狗,肠穿肚烂。紧接着,‘哇’一声,静媛扑到我身上,大哭起来。那帮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一个手拿猎丨枪丨的老人,来到我面前。
老人微笑着摸摸我的头,颔首道:“你这孩子,很有勇气,不错,不错。”我张着嘴,傻愣愣的,一时竟说不出话。静媛停止哭泣,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惊道:“阿冷,你鼻子被狗咬了。”
2011-3-22 20:03:00
这时,我觉得鼻子热乎乎,隐隐生疼。用手一摸,湿滑温热,搭眼一瞧,手指沾满血,吓的想哭,却哭不出来,静媛也吓得脸色发白。老人一把将我抱起,掏出手帕,替我擦血。擦净后,低头审视伤口,温言道:“不怕,伤口很小,打一针就没事了。孩子,回家去吧,别让大人挂念。”随后,将我放下,转身离去。后来,我才得知,他是一名复员军人,上过朝鲜战场,枪法很准。那天去野外打兔子,回来时,看到黑狗伤人,便开了一枪。多亏他那一枪,再慢一点,我鼻子就保不住了。狗刚咬住我鼻子,便中枪倒地,仅留下浅浅两排牙印,长大后,也没落疤。至于小黑,据说那天,镇上有个孩子,光着腚在外面跑,小黑突然窜出,一口把那孩子雀雀咬掉,吃了。随后,孩子妈迅速带他去了医院,孩子爸领一帮人,拿棍子追赶。
我和静媛,看着地上死去的小黑,心里都很难过。实在想不通,一向温顺的它,为何暴起伤人。那时,街上经常有死猫死狗,没人管。我们不忍小黑暴尸街头,从垃圾堆拣了个烂锄头,拔拉出个破箩筐,将小黑殓进去,各提一边,准备将它埋藏。镇西有片乱葬岗,一旦有人死去,便葬在那里。师父是名‘知切’,主持丧礼时,我经常跟着,所以对那里很熟悉。思来想去,我决定将小黑埋到乱葬岗去。狗是人类的朋友,与人葬在一处,并无不妥。
打定主意,由我带路,向乱藏岗走去。出了镇子,行约半个时辰,穿过一片密林,来到乱葬岗。这里,与其它地方的浓浓春意相比,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静的让人心慌。坟包隆起,墓碑林立,有些年代久远的老坟,无人修葺打理,墓碑倾斜,坟头生满杂草。不知从什么年代,人们选择了这片土地,作为安息之所。
静媛吓得躲在我身后,紧抓衣服,不敢睁眼。我一人提着箩筐,连拖带拉,向坟茔深处走去。这里的确很荒僻,是一个被遗忘的世界。太阳好像为了烘托气氛,偷偷躲到云后。开始还阳光明媚,此刻阴云密布,清风阵阵,吹的杂草哗啦啦响。
来到一个空旷之处,我停住脚步,四下望望,此处距其他坟较远,遂决定,将小黑葬在这里。静媛松开手,还是不敢睁眼,我再三安慰下,勉强睁开一只,偷偷打量四周,见附近没坟,才长出一口气。
我轮起锄头,便开始刨坑。由于锄头很钝,再加我体质虚弱,从未干过力活,很快,就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刨一会儿,歇一下,许久,才挖好一个能容纳小黑的土坑。
二人将小黑从筐里倒出,拉进坑里,掩土埋上,修了个小小的坟包。处理完一切,学着大人的样子,我和静媛在坟前拜了几拜,回想以往小黑带来的种种快乐,二人都很难过,哭了一会儿。然后,我将锄头箩筐扔到远处,牵起静媛,转身离去。
静媛已不似初时那般害怕,不过还是想尽快离开这里,不敢说话。乱葬岗很大,我们走的不是来时路线。天更阴了,似乎想下雨。我拉着静媛,疾步而行。走着走着,静媛突然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哎哟’一声。我连忙将她拉起,俯身看时,大吃一惊,绊倒静媛的,竟是一只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