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8-26 9:33:00

我和老狼，小乌三人拣了块相对干净平阔一点的沙地，用几块小石头垒成一个圈，倒了一些固体燃料进去，然后用火柴点燃。温暖明亮的篝火升了起来，照的每人脸上红扑扑的，也让我们从刚才一连串的紧张中稍稍回过点神来。

这次我们算是有备而来，野外旅行者没有这样的物资条件，就只能找枯死的胡杨、红柳等树枝，用最原始的方法钻木取火了。大伙可别笑，这钻木取火的确不失为一个方法，只是耗费的时间太长，累死累活老半天才钻出一点火星来。往往火还没升起来，你的手臂就已经着了。

不过若是碰到易燃一点的木料，比如松树，因为含有丰富的松脂，就会好上很多，只要稍微一加热就能点燃。因此在野外旅行缺少火种的话，遇见松树可千万要留神一点，切几片下来藏在兜里，简直就是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管用着呢。

不多时副排长他们也载着不少石头回来了，大道手里还提着三只不知从哪里抓来的老鼠，直笑地合不拢嘴。我在库鲁哈基地经常能遇见这种啮齿类动物，学名叫红皮沙鼠，模样有点像后来全国推广养殖的荷兰鼠。它们经常把窝建在葡萄干蜂房旁的地下，时不时出来偷几颗葡萄吃，那生活可是相当滋润，可比眼下的这几只要肥多了。

几个战士忙碌起来，一会功夫就挖了几个坑，并用捡来的石块在四周围了一圈，算是今天我们睡觉的地方。只是我怎么看怎么像农村里葬孩子的小坟墓，假如再在前头立一块碑的话，那简直绝了。

别说古代，就连民国，甚至解放后的二十几年中，农村里的儿童死亡率也是非常的高。死因不外乎几种，饥饿，寒冷，疾病，还有重男轻女的陋习。通常这些人家也没有钱买棺材，就在田阪（绍兴俗语，农田）里挖个浅坑，然后周围磊一圈从溪沟里挖来的鹅卵石，就算是早亡孩子的最终归宿了。有时一片田阪里甚至能看到好几个这样的小坟。说来也怪，小时候在晚上经常能听见从农田里传来阵阵的“呜呜”声，特像孩子的啼哭声，比夜猫子叫春还要渗人。看官们有兴趣不妨问问自己家里的老辈。

收拾停当，大道就迫不及待地把抓来的小鼠开膛破肚，去掉没肉的鼠头，鼠爪，又挖出肠子，剥除毛皮，不过保留了尾巴，据说特脆。然后用木棍一串支在火堆上就烤了起来。看着那一堆怪里怪气的肉，老狼保持着怀疑态度：这玩意能吃吗？

大道专心致志烤着老鼠，头也不回：不懂了吧？这老鼠肉精着呢，保准比羊肉还要好吃。

虽然我也没吃过，但是曾听父亲讲过一段关于老鼠肉的往事。六十年代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人全饿疯了，连路旁的树皮都被扒下来吃个干净。有一次大伯不知从哪里抓来两只老鼠，说要烤着吃。我父亲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老鼠，开始的时候死活不愿意，后来在祖母强逼之下硬生生吃了一口，顿时乐坏了，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老鼠吃起来比金华火腿还要香。这事传了出去，全村的人都集体挖洞找老鼠吃，比猫都勤快。那时峡山还有一座很有名的“白革庙”，传闻当年塑在这儿的一匹白马化成一个白盔白甲手持银枪的白面小将军，帮助大将军胡大海打败了元朝女将红罗女，后来朱元璋论功行赏的时候就封了白马为“白革大明王”，庙宇也就改名为了“白革庙”。这庙宇不但雕梁画栋，巨木托梁，而且香火兴旺，祭食丰盛，所以老鼠特别多。自明代以来，白革庙都是村里人心中一个神圣之地，不敢造次。但那光景大伙实在饿的受不了了，何况十几年宣传下来，唯物主义渐渐深入人心，于是村人终于决定到神庙里挖洞找老鼠吃。不料悲剧发生了，庙里其中一个小间因为地底松散轰然倒塌，压死了十来个人。父亲回忆当时的惨状，总是唏嘘感慨：人最难熬的便是饥饿，一旦饿到了极点根本不能算是人了，就跟畜生一样没有分别。

（题外话，如今峡山还有白革庙，不过是重造的。原庙在文丨革丨时候被人推倒，朱元璋御笔亲书的“白革庙”牌匾也被人拿来作了猪圈门，早没了往昔风采）

2010-8-26 13:40:00

片刻之后，一阵肉香就飘了出来。应该说大道烧烤手艺的确不赖，鼠肉烤地是全身金黄，突突冒着油脂。他把老鼠肉用刀子切碎，每人分了一点。我分到了一只后腿外加半片屁股，尾巴大道自己留着了，看起来很是怪异。但是现在饿地头昏眼花，就啥也不管一口咬了下去。感觉跟野兔肉类似，只是多了不少的沙子，有点粗糙，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本身如此。

小乌犹犹豫豫不敢吃，副排长就教育他说吃点老鼠肉算什么？五十年代新疆剿匪的时候，我们的战士一纵千里挺进沙海深处，后勤跟不上，条件是相当艰苦，是见啥吃啥。就算碰到蝎子，沙虫也一口吞下去了。还说那沙虫长得有点像蜘蛛，尾部肥嘟嘟的，一捏碎里面的乌黑浓汁就全部流出来了，不过味道倒跟虾似的……

老狼正啃着一块骨头，听到这话赶忙说：有这么好吃的虫子？哪里有？

副排长瞪了他一眼：我还没说完呢，那沙虫味道确实和虾肉很接近，但是属于那种死了好几天的臭虾。

大道把最大也是最精的一块鼠肉留给古丽，但是姑娘说啥也不吃，说教义规定不能吃不洁的东西，就只喝了点水，吃了些风干的牛羊肉。其他几个战士倒吃地痛快，特别是老狼吃完两只后腿还问大道有没有，馋地跟只猫似的。

吃喝完毕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副排长叫我们赶快休息，明天一大早还要起来继续赶路。因为小陶头部受伤，怕吹风之后病情恶化，副排长安排他和古丽两人睡在车厢里，此举着实令老狼和大道很是不满。副排长眼睛一瞪，告诫他们要胸怀祖国，积极向上，保持健康良好的精神风貌，然后又说仍旧由他来值第一个班。

刚才一直说笑吃喝，也没感觉身体怎么样，一旦躺下才发现自己体力已经严重透支。趴在“坟圈”里，浑身酸麻骨头就跟散了架似的。但人就是这样子，越是疲惫越是睡不着，而且脑袋也来了个清醒。何况今日白天里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比过去一年还要多。沙尘暴，流沙，蛇海一幕幕在脑海中如过电影般地闪现播放。整个人也就这么一直翻来覆去，昏昏沉沉地半睡不醒。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心里胡乱想不会是刚才被我们吃掉的老鼠兄弟来集体报仇了吧？睡眼朦胧地睁开半只眼，就发现脚后跟冒出个圆滚滚，黑乎乎的石球来，约莫排球大小。我还以为是不小心把一旁哪块石头给踢翻了，心里挣扎半天要不要把它捡回来，就见圆球突然转了个圈。

这圆球另一面倒是奇怪。靠近上面的部分往里凹进两个又深又黑的大洞，从中各自流出一条血红色的带子。中部有一个微微的突起，下面则开了老大一个口子。整个球体表面看起来凹凸不平，很是狰狞。球体还在慢慢的转动，发出咯咯咯的声响，最后我看到侧面露出来一块薄薄的弧片。

我心里猛然一惊，这不是颗人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