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多年的沧桑，曾国藩湘军和太平军的刀光剑影，明楼留下的是班驳的墙体，褪色的墙皮，裸露的城砖，令人有穿越时空的感觉。
金刚把手向砖雕伸去，打算摸摸有没有血，不料，一只冷硬的东西一下子抓住他手腕。
金刚浑身一激灵，手枪差点掉下去，死命地一挣，手腕上火辣辣地疼。
啪嗒一响，让金刚回过神来。
抓手的原来是“万年青”砖雕挂钩。
虚惊一场！
金刚都听得见自己喘粗气的声音。
扶着墙站一会，金刚竭力让呼吸轻下来。
可奇怪的是，听到的喘息声竟然还那么急促和清楚？
他蹲下来，屏住呼吸再细听，汗毛都竖起来：喘息声不是自己的！
背对着敞开的甬道，他下意识地回头看看。
什么也没有。
黑糊糊一片，甬道的轮廓伏在那里。
再使劲看去，甬道口居然站着一个黑影，喘息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他背靠万年青砖雕，仔细观看。
嘎嘎几声轻响，他斜后又突然响动起来。
金刚赶紧往后转身，一个蹲藏，悄悄举起手枪！
一个明朝宫女装束的女人，长发蒙面，像从地狱里突然浮出，正俯身趴在砖雕边。
她，慢慢扬起脸来，月色照亮她滴血的红唇和白森森的牙齿。
“贵妃，那边好像有个人？”
她，慢慢扬起左手食指，尖利的指甲轻轻刮向金刚藏身的方向。
六
“假使舆害意，推落大火坑，念彼观音力，火坑变成池。
或漂流巨海，龙鱼诸鬼难，念彼观音力，波浪不能没。
或在须弥峰，为人所推坠，念彼观音力，如日虚空住……”
“呀！啊！”明朝宫女突然浑身抽搐，扭动嚎叫。
远处传来女人的低低经咒声，念念有词：
“贵妃！救我……给我打针！痛……啊……好冷……死……我想死……”明朝宫女的左手不断颤抖，向甬道西侧狂奔，一下不见了。
“或囚禁枷锁，手足被扭械，念彼观音力，释然得解脱。
咒诅诸毒药，所欲害身者，念彼观音力，还着于本人。
或遇恶罗刹，毒龙诸鬼等，念彼观音力，时悉不敢害。
若恶兽围绕，利牙爪可怖，念彼观音力，疾走无边方。
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逼身，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
“贵妃！救我……给我打针！痛……啊……好冷……死……我想死……”
“贵妃！救我……给我打针！痛……啊……好冷……死……我想死……”
金刚猛一激灵，攥紧手枪，循着经咒声方向追去。
经咒声在一栋小楼外戛然而止。
金刚举目一望，竟是被南京革委会查封的明孝陵管理处。
最近，南京造反派们都议论，这个楼里闹凶鬼！
斑斑血迹，“破四旧”大字报，“打倒牛鬼蛇神”标语......小楼越静谧，罪孽越深重。
风逐渐小了。
夜色浓得像一块干墨，就像许久没有化开过似的。
天地间连一丝月光也没有。
只在遥远的天边有几颗细小的星星偶尔闪现。
管理处砖残瓦裂，窗户半掩。
一只干瘦的蝙蝠倒挂在檐下，一动不动，全身萎缩，如同被风干了一样。
在这样浓密的夜色中，小楼的轮廓还是那样清晰，仿佛比这夜色更浓密，看起来愈发像一个荒凉的、被废弃的上古神迹。
金刚确信：上月在这楼里，“革命小将”们一定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走进门，在进门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门边放着的一个金刚杵。
铁锈布满了镇魔杵，杵倒在地面发出很响的铿锵声音。
他赶紧一猫腰，藏了起来，可是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有一个鬼魂出来查看。
整个一层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儿亮光，雅雀无声。
他屏着呼吸的时候甚至都能感到耳旁空气流动的声音。
他在传达室后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有动静，就小心地站起来继续往里走。
二层的楼梯看起来已经很老旧了，每走一步，楼梯就会发出那种难听的吱嘎声。
那声音在空旷的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上楼的时候，金刚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全神贯注地望着他。
一阵风吹过，窗口下挂着的那只清瘦的蝙蝠立刻随着风飘来荡去，前前后后打了几个转，发出吱吱地叫声。
一群麻雀像是被什么惊着，带着刺耳的鸣叫声扑啦扑啦飞起，从窗外掠过。
风把金刚身后那扇由几间破木板胡乱钉成的门给吹开了，一阵一阵寒意涌了进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已经出来了。
借着月光，他试探着往档案室走，愈走，愈能感觉到楼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息。
突然发现了情况，在档案室附近，有一丝亮光闪过。
紧跟着他看到了一大团不停扭动的影子。
还没有看清那影子是什么，房里的亮光就消失了，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
这也证明楼里并不是闹鬼。
但女人的经咒声，又是怎么回事？
金刚思索着一转身，猛然听见楼外的脚步声。
他轻轻挑开窗户，看见叶敏和方灵她们走进楼。
“哪个金记者啊，就一个字，怪！”叶敏举着英吉沙猎刀，在传达室外停住。
“方灵姐，我怕......这里空了好久......”这是肖倩脆生生的低音。
方灵皱眉说：“人杰地灵，任何一幢房子如果腾空了长时间没有人气的话，就会影响那地方的灵气。”
叶敏在前，方灵在后，三个女人准备上楼。
叶敏震了一震，立刻就做了一个动作。
她举起左手，那是一个阻止后面的人上来的姿势。
金刚猜想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因为这样一个动作而退回去。而且，方灵她们还没觉察到叶敏的异常。
紧跟着叶敏的是肖倩，她完全没有理会叶敏的示意，可能在黑暗中,她没有注意。
肖倩往前走了几步台阶，手电扫到前方某个地方，人就像被电到，一下子呆立着不动，嘴里发出“啊”的一声娇呼。这是一个快速的吸气音，通常只有被吓到的时候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大概十秒钟的工夫，手电筒的光柱在楼梯上划过……
“哐当”几声，两个手电筒掉在了地上。然后是尖叫声，肖倩和方灵在第一刻的巨大惊骇后，呆了三秒钟，然后齐齐发出凄厉的尖叫!
急促的气流快速通过声带，声嘶力竭的叫声在黑暗的楼里持续地回响着。
这些女人的尖叫声让金刚只觉得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努力地吞了口唾液，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