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大吃了一惊,脑袋转了好几个弯,还是理不顺他的逻辑,从英勇厉害到大英雄,再到我要不要嫁给他,这思维跳跃性也太大了点吧,于是呆呆看着他,既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他却微微露出难过的神情:“阿夏,你不喜欢我么?”
“我……我不知道。”我困惑地瞧着他的面孔:“怎么样,才算是喜欢呢?”
这个问题让他也呆了一下,细细想了半晌,回答我说:“我喜欢一个人,就希望老和她呆在一起,有高兴的事,我都和她分享,有不高兴的事,也会说给她听,我会希望她快活和幸福,哪怕是要付出我的性命为代价。”
“那么,你喜欢我么?”
“傻丫头,”他摸摸我的头发:“我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一直把你带在身边,怎么会问你要不要嫁给我,怎么会把心里的话都说给你听,又怎么会在佛前许愿,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原来他许的竟然是这个愿望啊。
他说得挺有道理的,我听得那个……心里美滋滋的,可是我立刻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我嫁了你,那……六表哥怎么办?”
“你不是逃婚了么,怎么还想着他呢?”
朱寿这下是真不高兴了,一催马就要到前面去,那个背影在这么多人之中,看上去又是孤单又是伤心,看得我心里也闷闷的,说不出的感觉,思来想去,我也催马赶上,期期艾艾地说:“好嘛……但是,你得先去跟我爹提亲呀。”
“那你是……答应了?”他一转脸,就露出笑容。
“就算是吧。”我仍然有些忐忑,不知道他说的那几样,是不是就等于说,我喜欢他。
“什么叫就算是,应该就是,”他直截了当地给我下了结论:“不许再想你六表哥。”
“嗯……”我还没想明白呢,那边又加一句:“还有那个姓王的书生,也不许想他……”
蹬鼻子上脸了哈……这厮。
我卷起袖子,又听见他小声嘀咕:“……阿夏这名字不行,得添一姓,叫什么好呢,姓刘好不好,刘夏,你听听,好不好听?”
刘夏,想来就是留下的谐音,他是怕我走吧。我心里有一点感动,放下拳头,很乖很乖地垂头说:“好。”
“不好,”他却摇头道:“不好,阿夏这个名字只能我叫,让他们叫你什么呢,姓刘么——刘良女好不好?”
我被他摇得头昏脑胀,别说叫我六两女了,就是叫我七两男、八两金我也都认了。
晃荡晃荡着,十多天晃荡过去,就到了京城。这一次朱寿没带我进宫,直接将我安置在一个叫豹房的地方,这里没有皇宫那么多的人,规矩也少一些,我问过他为什么叫这个古怪的名字,他说是他少年时候精力充沛,无处发泄,于是养了不少的老虎和豹子,以豹子居多,没事时候逮一只出来,胖揍一顿,也算是舒活舒活筋骨,我于是很为这些猛兽默哀——这都碰上了什么人啊。
接下来应该筹谋的就是怎样跟我爹去提亲了,可是我爹常年窝在鄱阳湖,估计没什么事不肯出来,而看朱寿这样子,去边关打了一仗,算是捅了马蜂窝,我心有余悸地想起回京时候那些哭得一塌糊涂的老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么,也没少截指头缺块皮肉的,他们都哭的什么呀。
都跟死了亲爹似的。
他要是这会儿开口说要去一趟鄱阳湖啊,只怕他们把鄱阳湖一把火烧了的心都有。
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明明他不过就是一个挂名的将军,也就是身份贵重了点,皇帝的弟弟么,听说皇帝虽然登基日久,却还没有子嗣,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皇位,朱寿可是躲都躲不掉了。
想起他说起过他的父亲就是因为当了皇帝,抑郁而亡,我担心了好几天,偷偷说给朱寿听,朱寿安慰我说:“不带这么倒霉的。”又问:“阿夏,你当真不想我当皇帝么,如果我是皇帝,你可就是皇后,母仪天下,谁见了你都得下跪磕头。”
“下跪磕头很有趣么?”我摇头道:“还是说,他给我磕个头我能多长一块肉还是多生只爪子出来?”
朱寿放声大笑:“阿夏呀阿夏,这古往今来无数想当皇帝和皇后的人听到你这句话,都该哭了。”末了又切切说道:“你别急,居庸关都让我出了,总能让我逮到机会,往江南去一趟。”
八 皇后
朱寿这样说,却是迟迟没有付诸行动,倒是带我偷偷出去玩了几次,或进名刹古寺,烧香许愿,舍香油,落款都写“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太师、后军都督府镇国公朱寿,同夫人刘氏”。
——果然封了太师。
……呃,没事头衔挂这么多做什么?不怕写得手抽筋么?
转眼冬去春来,柳树抽了枝,嫩嫩的新绿色,湖水解了冻,蓝得跟天一样,又开了满城的花,让我生出踏青的心思,可是朱寿最近实在忙得厉害,比出关之前还忙,我也逮不着机会跟他说,就只好坐在窗子前面看着美景如画生闷气。
“娘娘,娘娘,”忽然有个小丫头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禀报说:“娘娘不好了,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有什么不好呀,我歪头不解地看住这个平时挺伶俐的小丫头,一愣神的功夫,果然就进来一堆的丫头和婆子,还有面白无须的男人——好了现在我知道他们是太监了——谷大用也在,哭丧着面孔,低垂着头。但是他们还都很客气,向我行礼,说:“刘娘娘,皇后有请。”
去见皇后?挺美的事儿呀,干嘛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心中纳闷:怎么他们看我也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啊。
这应该我头一次在大白天里以人的身份来逛皇宫,应该说,这地儿还挺大的,一水儿金砖铺地,雕梁画栋,珍珠绣帘,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地响,挺好听的,不知不觉就到了,大殿之中富丽堂皇,春天的阳光透过绿色的叶子照进来,照见金座上端坐的一个年轻的女子,穿了很繁复的衣裳,精致得让人眼花缭乱的钗子坠子,绷着一张小脸,一点笑意都没有地看住我。
边上有个穿得花里胡哨的中年妇人,上前一步,问道:“你就是刘良女?”
“嗯,我就是。”我目不转定地看着座上年轻女子:“你可以叫我阿夏——你是皇后娘娘?”
“大胆!”花里胡哨的中年妇人又上前一步:“有这么跟娘娘说话的吗?见了娘娘也不行礼!”
——在豹房时候我最大,只有别人给我行礼的,还没有我给别人行礼的,朱寿大概也是图省事,就一直没找人来教我行礼,所以这……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啊。
好在皇后终于发了声,说道:“果然民间女子,不知礼法为何物。”并没有强求我行礼的意思,我心头微喜,想道:这个皇后还挺好说话的。
一念未了,却又听她续道:“之前也就算了,之后,可得找人好好教教,别的不说,自打你进了宫,就没见你来请过安呢,你不来给哀家请安,难道是仗着皇上的宠,要哀家去给你请安吗?”
开头还好,那话到后来是越来越严厉,越来越森冷,阴风阵阵,我虽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想起我忘记给皇帝捎的那信,一阵心虚,嗫嚅着道:“我……我还没见过皇帝呢,什么宠不宠的?”
“你你你——”皇后煞白着一张脸,忽地站起来:“你没见过皇帝,那么整日流连于豹房的,又是何人?”
“是朱寿啊。”我诧异地看住她:“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朱寿,对了,他说最近加封了太师……”
皇后紧紧盯住我,嘴唇哆嗦了老半天,也没见哆嗦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倒是那个花里胡哨的中年妇人又是一声暴喝:“大胆!竟敢直呼皇上名讳!”边说又上前几步,就走到了我的面前,扬起巴掌,就要落下——
哎哟,这一巴掌落实,我这脸上还不多几个指印?我一激灵,好龙不吃眼前亏,哧溜一声爬上最近的一根大柱子,一时间大殿里悄无声息,很静,太静了,静得有些诡异,然后就听见“扑通”、“扑通”的响声。
我从柱子后面伸出头来,惊讶地看见满殿的丫头婆子太监,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喂喂喂,我不过就是爬个柱子,至于惊吓成这个样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