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沼之所以被称为云沼,并不是因为云蒸霞蔚风光宜人,而是因为那是一片被硫磺之火和沸腾岩浆填满的山湖,翻滚的灼热半流体里不断喷出乌烟瘴气,看起来就像雷雨前的云层。
墨黑枯焦的湖滨由层层疏松薄脆的灰烬积压而成,一踩上去就会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喀嚓声,不知道走到哪里就会脚下一空,落入土壳下的火热地狱中。
李寄在獠狼的守护下,被安排在山湖边较为安全的高地上等待,而云将则像翱翔的飞鸟一样腾起,掠过半空中硕大无朋的烟柱,去查看周围的状况。
来这片邻国南越的禁地时,他也是这样将五百里的行程轻松地一跃而过——原来不止双眼,他的双脚也藏有天生灵骨,可以御风飞驰。
除了岩浆翻动的粘稠闷响,四周寂静无声,空气里充斥着硫磺的怪味,让山林中长大,习惯了鸟语花香的李寄相当不适应。
她下意识的握紧系在腕上的灵骨护符,四下环顾,眼前景物死气沉沉,了无生意,这里别说是高大的乔木,连生命力顽强的地藓都无法生长,她实在想不出云将所谓的“正殿大梁”究竟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伏在热土上的獠狼突然直起身体,只听阴云密布的空中传来一声清唳,云将的身影已冲出烟幕降落在李寄身边。
因为这一带炎热异常,他额上沁出细小的汗珠。云将摸着替他舔去汗水的獠狼的脑袋,有些恼怒的抱怨着:“唉……没有右眼的灵骨,实在弄不清孽龙什么时候出现……”
那枚灵骨正是洪水泛滥那一夜,李寄为了拯救将乐在危急关头强行取出的,她不由得喃喃说道:“对不起,都是我……”
听见少女歉疚的话语,云将安慰似的大笑道:“你完全不必在意。这枚灵骨可以映照出未来,一直被我封印着没什么用,所以那个时候才拜托你取出来的,而且它很快就会重新长出来的,别放在心上啦!”
左眼回顾过去,右眼眺望未来,原来云将的双瞳竟有这样的异能。可李寄却有些想不透:“为什么不用左眼灵骨呢?反正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看不看得见都无所谓啊。”
“未来全都一目了然的话,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相反是过去发生的一切比较珍贵吧!”云将就像闹别扭似的转过头去,“因为已经过去无法再重来,所以才更想时时刻刻地看见——无论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
也许吧。”李寄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难道阿寄你不这么想吗?你没有特别想记得的人,特别难忘怀的事吗?”云将回头凝视着李寄,语调突然间认真起来。
“特别想记得的人,特别难忘怀的事吗?”李寄下意识的重复着,在此之前,还没有任何人使她意识到有回顾出生至今这十五年的必要。
然而往事像风一样驰过她脑际,又像风一般消失无迹,徒劳的回忆只令她恬淡的表情更加漠然:“……一定要说的话,就是七岁那年我家跟着族长一起迁到将乐,水土不服加上灾荒,父亲养不起我们六个孩子,有一天他拿着一把糖果回到家里,说谁跟他去龙栖山的话,就给谁糖果……”
“这是什么意思?”云将有些困惑的歪着头,突然间恍然大悟的高喊起来,“难道……他要把自己的小孩骗出去然后丢掉吗?做父亲的怎么可以这样!”
“那又该怎样呢?”李寄微笑着低下头,“牺牲一个,可以让另外五个活下来,这有什么不对呢?更何况父亲并没有逼迫我们,是我想吃到甜甜的糖果,才跟他一起走的……”
“不要说那么悲伤的话。”云将大喊着,猛地站了起来。
李寄慢慢抬起头,仰视着对方俊朗的容颜:“我并不觉得悲伤。身为传说中的昆仑人,又是万人之上的金位大巫,你一定有许多值得纪念的往事,有无限光辉的未来吧。可是对我来说所谓的回忆、所谓的未来就是这样——没有特别的存在,活下去就不会那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