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只眼睛没有被散落下来的头发盖住,那只眼睛半睁着,露出了一大片眼白,透露着死亡的讯息。她的脸部是一种奇怪的表情,嘴角微张,好像是要说些什么,但那些话却被伸出了一半的舌头和涌出嘴角的泡沫状的血块挡在了嘴里。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这女人的脸色不像一般的吊死者那样发青发紫,而是一片惨白。在这张脸上看不出有死亡即将来临时的恐惧,取而代之的似乎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惊讶……
墙角里有一把沾满血的看起来很旧的圆凳倒在那里,高度大概是四十公分左右,这应该就是死者用来上吊的踏板了。从圆凳所在的墙角到死者所在的位置大概有将近一米远,看来死者自杀时用的力气着实不小。
可这女人真的是自杀吗?以浩明多年的查案经验,上吊吊成这样实在是匪夷所思,不论上吊者的体重有多重,只靠踢掉凳子后下坠的二十公分距离就割断脖子的事情还是太少见了。不过事情也有例外,伊拉克前总统萨达姆在被执行绞刑时也被愤怒的刽子手设法折断了颈骨,那还只用了一根麻绳和四十五公分的距离。不过那是经验丰富的杀人专家的手法,一般人是没法效仿的。
另外从现场的环境来看,这女人用来上吊的铁质管道大概是不知那年改修时安装在这里的煤气管道,管道距地面足有三米半,钢丝绳就系在那上面。而现场的那张旧圆凳子却只和普通凳子一样高度。浩明打量了一下女人的身高,这女人大概有一米六十,不算矮了,但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单靠这把凳子就将钢丝系到那管道上去。
但现场并没有什么用来登高的器具。那女人简直是飞上去的,她飞起来系好了钢丝,在半空中将头伸进钢丝索套,然后飞到最高,狠狠往下一坠……
但那只能是恐怖小说里才有的事情。以目前现场的情况来看,几乎可以肯定是他杀。剩下的就要等法医实验室的报告和天亮以后的现场检查了。因为大角度的仰视了好久,浩明的脖子累的不行,他晃了晃头,脖子里发出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提醒他软骨已经有些疲劳了。
“出现场的人马上就到。”邓强举着手机,在楼道那边大声说。他没有走过来,大概是刚才已经看够了吧。
“让他们勤快点,多照几张相。不过别弄乱了现场,明天上午咱老哥俩还要仔细检查证据呢。”浩明随口回答着,慢慢地踏着血迹之间的间隙退出了现场。“现在该去询问一下那个报案的人了。”
**** **** **** ****
白天再来看这座唐楼,它显得比晚上更加破烂,二层楼上油漆剥落的白色招牌挂的好像不太结实,在微风中晃来晃去,上面四个红漆的大字“进叔家私”在白色的背景上格外醒目,在那四个大字的下面还另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专营各种二手家私”。几辆和这唐楼一样破旧的车子停在路旁,其中一辆蓝色面包车的车厢上用白漆涂写着“专营各类大小装修工程”,字迹可能写得太久,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浩明揉了揉疼得要命的脑袋,他昨晚没睡多久,此刻脑子里就像是被一群野驴刚刚踩过,轰轰作响。到底这样的状态能不能挺过今天呢?他做了几下深呼吸,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虽然楼门口拉着蓝白两色的警示带,但是街道上过往的人们就好像视而不见一样照常在这楼门前走来走去,仿佛这楼房前面的警示带不过是一条无用的标语。对面的三楼上探出了一个女人的脑袋,大声叫喊着“警官,警官!”浩明转过身去望着那个女人,女人嬉笑着喊道,“听说那楼里昨晚死人了,是不是啊警官?”
浩明皱了皱眉,他注意到那女人的手里拿了一个照相机。香港到处都有这种人,随便什么事情,都会瞬间被这些八卦专家们搞到那些专门为那些无所事事的中年家庭妇女服务的报纸上去。他没理会那个女人,自顾自地转回身,抬头望向眼前这座唐楼的顶层。
从楼的外面看,根本看不出这楼的第四层有那样高的举架,当年建筑这座楼的设计师把这楼的古怪结构掩藏的很好。浩明的心突然一阵紧缩,那个死去的女人或许为了自己的死多次造访这些旧楼,最终亲自敲定了这个理想的地点。又或者凶恶的凶手每天穿行在大街小巷当中,只为寻找一个中意的杀人场所。不管是哪种可能,这座楼绝对不可能从外面就看得出它里面的“理想”条件的。
浩明走过街角,在一家小店里买了一卷牛奶糖,他飞快地撕开包装,嚼了两块糖,算是补充了一下起早所花掉的能量,然后钻过警示带,快步走上楼去,他现在需要马上工作来摆脱头脑里那些让人不快的关于案件的种种想象。
昨晚上对报案者的询问没有任何用处,只是平白地耽误了睡觉的时间。那是个昏昏沉沉的老头,就住在三楼,昨晚他在牌友家打完牌九回家,听到四楼上有滴水的声音,便上去看了一眼。结果立刻魂飞魄散,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一直都在吃救心丸。浩明问他什么,他都回答“没看清。”结果啥都没问出来。
浩明和邓强昨晚还走访了楼里的住户,除了一个老太回答说她好像听见有奇怪的喷水声和几声声响之外,一点线索也没有。而那老太也无法回答出听见那奇怪的喷水声的确切时间,实在是让人头大的证人。
四楼上,昨晚出现场的警员们都已经撤走了,同时他们还带走了尸体,现在尸体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了地上的一大滩血,提醒人们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条蓝白警示条拦在了楼道中央,不过四楼上的住户早已全部搬走,所以这倒也不会给谁的生活带来不便。
虽然是白天,但这座楼的楼道里仍然很暗。楼道尽头倒是有一扇双开窗户,不过窗外就是一棵大树,树的枝叶把光线挡了个七七八八。
但总算比晚上要亮多了。
浩明仔细察看着地面,在手电光下无法看清的地方现在已经能看得清清楚楚了。他注意到,自杀用的凳子滚走的时候在地上带出了一条血迹。
女人死的时候根本没有踩着什么,那把凳子是女人死后才扔在现场的,有人把它往墙角里随手一扔,在滚动的时候沾到了地上的血,所以才会带出那条血迹……他的后背一阵凉,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影,在极其昏暗的楼道里不耐烦地走来走去,打开一扇扇房门,最后从某个屋子里拿出了一把凳子,快步走向已经死去的女人那边,因为地上都是血,那人无法走的太近,所以只好远远的把凳子向墙脚用力一扔……
浩明想到这里,便沿着楼道来回走了几遍,走到第三遍的时候,他终于在脏污的地板上发现了一个几乎看不清的脚印。他吐了一口气,用胶带在地上作了记号。然后他一扇扇地推开了楼道两侧的房门,他的估计没错,左手第五间屋子里有好几把一模一样的圆凳,正乱七八糟地躺在地上。
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凶杀。浩明感到脑袋又疼了起来,但他又不想摘下手套去拿口袋里的糖果。他晃了晃头,观察起墙上和地板上的血迹来。
墙上的血迹乍看起来毫无规律,但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扇形的喷溅图案有近有远,地板上的那摊主要的血迹也不是完全圆形的一滩,而是前后略有拉长的长圆形。这些血迹清楚地告诉浩明,死者死去的那一刹那,她的身体正激烈地前后晃动着。
那么,这个死者一定是从两米以上的高度坠下来吊死的,只有那样,死者的身体才会因为下落的重力而摆动起来。浩明一遍又一遍地环顾现场,搜遍了楼道两侧所有的屋子,可是始终有一件事他无法明白:死者是怎样被吊上去的,那根管道实在太高,可是没有任何梯子一类的东西出现在现场或现场附近……
莫非那个死者真是飞上去的?!
早起写字就是爽!好,今天的写完了!大家继续《迷吊》吧!不过我得上班去了......
————————
迷吊(4)
可是刑警的工具可不包括一个一头雾水满是幻想的脑袋。浩明定了定神,决定先把发现的那个脚印拍照保存,然后他又来到那摊血迹那里。两个多小时之后,他确定现场再也没有什么遗漏的证据后,才去找这座楼的管理员要了一把梯子,他决定要上去看看那根用来上吊的铁管子上面会不会有什么痕迹。
三米半这个高度着实不低。浩明尽力稳住双脚,扭转身体去看那根管子。吊人的钢丝已经被从套索上方剪断,套索和死者已经一起带走去了警署,剩下的大半根钢丝仍然还系在这管子上。
浩明感到一阵眼花,早上不吃早饭确实是个不好的习惯,不过让他感到眼花的还有另一件事:那根铁管上赫然有着两道钢丝划痕。
在这个铁管上曾经系过两根钢丝。
那另外一根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