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1-28 13:05:00

此时房间里寂静无声，只能听见录像里通过笔记本外放音响传来的“咕嘟咕嘟”水声，那是我在水下用氧气瓶呼吸的声音。

笔记本里突然发出一阵极为尖锐刺耳的高频音段，“吱”的一声，如同拉响了防空警报。声音太过尖锐，居然给人以实质化的感觉，它如同一个粒子高速运行，划破空寂，留下一串残影的轨迹。

房间里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捂着胸口，痛苦难当，站的人脚下不稳摔在地上。张文清离得最近，更是五官扭曲，双手颤个不停想去关机，倒是周阿坤当机立断，一个箭步穿过来抬脚把电脑踩个稀烂。

声音消失了，来得迅猛去得干脆，大家面面相觑，心有余悸，好像做了场噩梦。

张文清从地上爬起来，摆摆手，颤着声音：“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我们从神庙里出来，顺着遗迹里的原路回去。我已经走不动了，周阿坤让两个水手一左一右地掺着。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每走一步都痛彻骨髓。

通往高崖甬道的石阶上，还留着我们来时固定的绳索。现在一看，好像是发生在上个世纪的事。短短一天，就如此饱经沧桑。

张文清和周阿坤领头，我们被夹在队伍中间，把着绳索，艰难前行。刚走到一半，就听见前面有人喊：“快回去，这条路不通。”

听了这话，人人垂头丧气，不但我们考古队饱受折磨，受雇的水手在这个烂地方也不好过。这地方阳光难入，阴气郁结不散，鬼气森森，就像长在阴湿之地的烂蘑菇。

我们在空地重新集合，张文清面如沉水，对我们说：“我跟大伙说说现在的情况，通往乌鸦宫的甬道平时会消失不见，变成一堵洞壁。所以这个地方也成了千古之谜，除非大机缘才能进入。就连当年葛洪老爷子也无法前进一步。你们别以为乌鸦宫多么神秘，最近一百年，我知道的就不下十拨人来到这岛子探寻过，当然包括我。有的人连下来的地洞都没找到，干脆就在村子里打转。你们真是走了狗屎运，一来就遇上甬道重见天日，运气好的可以抓六合彩。但运气算是用完了，现在甬道又重新消失，刚才上去之后才发现，原来出口的位置现如今又成了一面高大的石壁，根本无路可寻。这么说吧，甬道什么时候再出现，没有任何规律可循，有可能是下一秒，也有可能是一千年以后。”

话音刚落，水手们忿忿不已，十分激动，有的甚至破口大骂。

周阿坤皱着眉头看了张文清一眼，怪他把内情说的太清楚，绝对扰乱军心。他轻轻向下压压手，粗汉们就听他的，都静下来。周阿坤说：“现在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我们还有其他出路。”

他用手一指，此时正午已过，阳光偏西，一束巨大的光柱从悬崖上倾斜而下，照的山壁绿树茸茸。周阿坤的意思很明白，从悬崖峭壁出去。不过这条路非常有难度，这个百米有余的高崖堪称绝壁，真是千山鸟飞绝，猿猴不得攀。

现在只能来到崖下慢慢想办法。前面说过因为地质变迁，乌鸦宫从地表沉到山崖深处。这里便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筒子形高崖深渊。我们此时真如井底之蛙，抬头望天而不可及。

张文清看看高耸的悬崖，拍拍亚森的肩，微微一笑：“兄弟别装了，现在该你出马了。”

这句话犹如深水丨炸丨弹，我们考古队除了我，其他人都极度震惊。热希提睁大了眼睛：“亚森，这怎么回事？”

亚森有些尴尬：“叔叔，事到如今，我就跟你实话说了吧。我和张文清，还有周老大这些船员都受雇于另外一只私人考古队。我的任务就是……就是把咱们的行踪和发现一一汇报上去。”

2010-12-1 13:15:00

热希提就像不认识他一样：“你……”“你”字还没说完，他“哎呦”一声捂住胸口，十分痛苦。老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浑身战栗，眼泪都出来了。

“从沙漠一路到南洋，我所在的考古队的目的也是为了雾之国的秘密……”亚森喃喃。

王刚扶住热希提，不相信地看着亚森，实在想不到这个好哥们居然是卧底。

“你到底图个什么？刘氏投资集团的资金充足，难道给你的钱不够吗？”王刚有点难以置信。

亚森看着热希提，眼睛也有点湿润，他别过头抽了两下鼻子：“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我的父母…….叔叔，我本来挺恨你的，但你毕竟养育我这么多年……算了不说了，咱们爷俩缘分就到这了，从这里出去以后您老回去养老吧，别天南海北这么冒险，毕竟岁数大了……你这辈子没婚娶，也没个孩子，自己一个人多保重……我不能侍奉你了……”他眼泪夺眶而出，跪在热希提脚下砰砰磕了三个头。

热希提闭着眼睛，被扶到一块巨石下，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多年的亲情，伴随着这个永别的手势，飘逝在风中。

我算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但这么一出还是来的太突然，心理接受不了。我以前考虑过怎么挑个适当的时机把亚森的事告诉热希提，可一拖再拖，有时候看到他们爷俩情深，说说笑笑一起喝酒谈天，我觉得要是说出来有点太不识趣了。当时颇为天真，以为就算亚森是商业间谍，无非图的就是那俩钱，属于人民内部矛盾，热希提可能会恼怒一阵，事过了就过了，人家毕竟是亲爷俩。好比去规劝两口子打架，日后人家又一个被窝睡觉，劝架的反倒不是人了。

我这个人本性还是懦弱，不爱惹事，就这么拖着，谁想到酿成现在这么大的后果。

听亚森的口气，他和热希提之间还有什么隐私，我们到不便插嘴了。大家都是明白人，所谓人各有志，王刚叹口气：“亚森，你是个好人，可惜我们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亚森苦笑一下，转头对张文清说：“给我登山绳。还有，你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要不然我绝不饶你。”张文清嘴角一挑，哼哼冷笑。

亚森把绳子斜背，换上登山鞋，把住石头，深吸一口气，开始向上爬去。这小子身手是利索，嗖嗖就上去了，登到一定高度，就用一个登山的岩契将绳索一头固定在山壁上。他的身形越来越小，如猿猴如云雀，渐渐消失在云雾中。

我们带上腰带，上面有结实的三角环扣，穿上绳索，大家一个接一个，顺着悬崖往上爬。

岩壁陡峭，攀爬处正是一座绝壁，这还是最容易爬的路线。山势如削，心脏不好的人不要说是上去，就是远远的看看腿肚子都会打颤。峭壁时而缓时而险，布满绿苔，我们在山壁之间穿行，周围长满了马尾松，这种植物的根系能够分泌一种酸性物质分解岩石，因此能扎根于峭壁之上。它的生长极为缓慢，一根不起眼的小松树可能已经有上百年树龄。

手脚并举，直上直下，耳边山风呼啸，衣服鼓荡成包，不敢往下看，生怕手一颤掉下去。虽然腰间扣着登山绳，但没人敢把自己生命寄托在绳子上。爬了一阵，十指都扣紫了，抬头上看，天还是那么小，心里一阵惨淡，这得爬到什么时候。刚一发愣，下面的越南人怪叫：“老陈，你他妈地快爬，我告诉你我要是坚持不住，肯定拽着你腿，咱哥俩一起完蛋。”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爬。真是怪了，这么陡峭的绝壁，居然还能看见一两只猴子，比猴子更古怪的，居然还有山羊。这种羊身材纤弱，颜色灰黑，在悬崖峭壁上蹦来蹦去，远远地看着我们，表情既怜悯又伤感，眼神好像一个现代派诗人。

上面的王刚突然“我操”了一声，大声叫着：“你们看那是什么，右边十点钟方向。”

那是一块凸起的岩石，面积也就勉强能容下一人，在石头上居然有一坨风干的黑屎。这也不知出自哪位高人的屁眼，屎撅螺旋向上，倔强地看着天空，哀叹自己孤苦伶仃的命运。

阳光斜射，云海散尽，满山的苍与翠。光芒万道，映得我脸都是金红色。越往上爬，光线越是刺眼，我们都腾出一只手戴上风镜，这才好受点。

爬了也不知多久，终于看见了山顶，双手双脚都麻木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一个念头——爬。

亚森早已在山顶处等候多时，他眯着眼抽烟，看见我们来了伸出手，一一给拉了上来。上到平地，整个人都软了，这一天堪称我生命中最长的一天。我发现两臂、两腿动不了了，重如千斤，把双手从屁股移到后腰，再移到大腿外侧…….好一会儿才移到身前，曲肘，轻轻活动一下胳膊，动一下特别舒服，就想刚从暗无天日的矿底下出了一天大力，一下子掉进总统套的软床里，惬意地“哦哦”叫起来，真他妈舒服。人是贱，不入三尺冰窟，就不知春花娇艳。

我们都折腾得奄奄一息，大家连滚带爬下了山，下午四五点钟终于回到了船上。众人早已没了力气，我昏昏沉沉也不知怎么回的舱，一头栽倒在床上就睡过去。初时，脑子里还不自觉地过着电影，后来无暇深思，顾头不顾腚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