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骆驼,进沙漠,这些对于我们整日在城市里的傻孩子来说,实在是太刺激了。刚开始大家都有说有笑,情绪激昂兴奋,王刚忍不住又扯起他那个破锣嗓子,引吭高歌。
黄沙漠漠,在眼前无垠伸展,再回头时,已经看不到城镇了。眼前只有一个个不断重复的沙丘、怪石和土堆。
这骆驼虽然稳,但摇晃得很厉害,人在上面就好像重新做了婴儿,随着摇篮左右摆动。上面大日头烤着,我们这些年轻人再没了精气神,一个个昏昏欲睡。
我紧紧把着缰绳,眼皮子使劲睁也睁不开,脑子嗡嗡响。再看越南人已经趴在驼背上,睡得哈喇子都出来了。
到了下午,地表温度达到最高,头上的太阳被无限扩大,成为一个耀眼的大光球。我们都戴上了草帽。沙漠四周热空气滚滚而上,没有一丝风,灿烂的晴空看不见一片儿云,向四面八方铺去的沙漠里,无论怎样搜索也看不到一个活物。没有一点声音。单调的叮叮当当的驼铃声、骆驼磨牙的咯咯声在这可怕的静寂中显得越发刺耳,使人觉得孤独、凄楚,被整个世界所遗弃。
这一切都折磨得我是欲仙欲死。
沙漠里偶尔能看见的植物是一种灰扑扑的荆棘,姿态怪异,毫无生气。偶尔能看见一些动物的干尸或枯骨,让人感觉似乎闯进了一个巨大的墓场。
到了黄昏时,我们包括骆驼都疲乏到了极点。找到一处避风沙丘,大家都从鞍子上滚落下来,浑身这骨头就跟散架了一样。来不及搭帐篷,席地而睡,我从来没发现躺在硬邦邦的地上还能如此舒服,舒服得直哼哼,很快就昏昏睡去。
起来时,天色大黑,几个帐篷已经搭好。吾守尔提了几桶水正在饮骆驼,帐篷前燃起一堆篝火,一只扒了皮的蹬羚正在上面烤,越南人和王婵往肉上抹香油,浓烟滚滚,香气逼人,肉皮嫩黄滋滋冒油,我这口水都出来了。
越南人用小刀小心片下一块,沾沾辣椒面和孜然,塞进嘴里吃得异常夸张,五官挪移,媚眼含笑,一副欠揍的表情。
我过去抄起水瓶子“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擦擦嘴问:“他们呢?”
王婵仔细抹着油说:“水仔细点喝,每人每餐一杯水,喝没了就没有了。亚森和吾守尔打猎去了,看见这只蹬羚了吗,就他们打的。”
越南人笑:“他们真行,愣是在这寸草不生的鬼地方打到肉吃。热希提和王磊带着王刚、麦基去勘测了,风向、地质什么的,咱也不懂。”
我讽刺道:“对,你小子就知道吃。”
我俩正斗嘴呢,热希提他们回来了。大家围成一圈,火光照的每个人脸上半明半暗。热希提烤着手说:“吃完饭,我们小睡片刻,连夜出发。”
一听这话,我和越南人都毛了。吾守尔也愣住了:“热希提,在沙漠里连夜赶路是很危险的。”
热希提声音冰冷:“我们已经耽误很久了,这次一定要抓紧时间。” 他看看我们:“大家上骆驼后,千万不要睡觉,一旦从上面摔下来,队伍是不管的,驼队还要继续前进。”
我和越南人在心里给这老家伙已经来了好几个背豆包。
王刚和麦基早就知道这个决定了,无奈地耸耸肩。
王磊说:“大家都咬咬牙吧,等到了米兰遗址再好好休息。”
古国废城
在路上走了四天,遭这个罪就别提了,总算是看见天边若隐若现一截石城墙。
大家精神一振,从昏昏欲睡中苏醒,快骆驼扬鞭,顿时沙土飞扬。看着挺近,实际走了一个半小时,这才看到一座古城旧址出现在眼前。
这里就是古城米兰了。据说米兰国在古丝绸之路鼎盛时期,在东西方交流的枢纽上,那也是疆域辽阔,物产富饶。在全国多个地区都发现了米兰国旧址,我们眼前的是其中一处。
上城头四下打量,真是无比凄凉,昔日繁华古城,如今沦落到残壁断垣,在千年风沙侵蚀下,几乎是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了。
这时,狂风大作,风卷黄沙,天地间已无颜色。我们缠着围巾,躲在一处破墙下避风,王磊和王刚拿着风速计出去测量风速,不多时跑回来,王刚的帽子让风刮跑了。他扯着嗓子喊:“这里风速太大了,恐怕会有大风暴。”
向导吾守尔是个虔诚的穆斯林,此时跪拜在地上喃喃祈祷。
大家缩在墙根下,此时黄沙遮天蔽日,呼呼大作,墙体发出一种令人牙倒的摩擦声。越南人抬头看看:“我说诸位啊,这段危墙不能倒了吧。”
亚森擦拭自己的猎丨枪丨:“放心吧,要倒早倒了。这里的建筑都是用干晒砖制成的,十分结实。不要小看古代人的智慧呦。”
天色渐渐昏暗,风沙依然还没过去,众人身上脸上都铺了厚厚一层白沙。王婵毕竟是个女孩,缩在我旁边,瑟瑟发抖:“真是太可怕了。就好像恶鬼要吃人一样。”
吾守尔用一些石块垒成个简易的火炉,夜晚真是冰寒刺骨,我们烧了一些柴禾,身上逐渐暖了下来。王磊推推眼镜,看着火堆入神,轻轻说道:“我给大家说个故事吧。”
我们都来了精神,一起看着他。
王磊说:“刚才小王姑娘说起恶鬼,我想起这么个事来。英国考古学家斯坦因有一次也是深居大漠,整只考古队一共二十多人,当夜在沙丘里扎下帐篷。睡到半夜的时候,斯坦因听到外面有奇怪的响声。常走野外的人,一般都神经衰弱,有点动静就起来了。这个声音,有点像女人的叹息声。他们考古队里并没有女人,这是怎么回事?他悄悄下地,挑起门帘往外看,只见大漠深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宛若集市。斯坦因大惊,抄起望远镜仔细看,只见那些人都穿着十分古老的衣服,整个身影若隐若现。是时空穿梭了,还是海市蜃楼?他披好衣服出去看个仔细,不知不觉往大漠深处走去,这时他看见对面沙丘上坐着个女人,一身白衣,面色枯黄,正颤巍巍弹着个六弦琴……”
“后来呢?”我们都听得入了迷。
“等斯坦因走近时,所有一切都灰飞烟灭,依旧是冷冷清清无边无沿的大漠。他自己孤独地站在沙丘上。这时帐篷里的其他人都出来找他。斯坦因就把自己所见所闻说给他们听。队伍里有一个很老的本地向导,一听他的描述当即跪倒,吓得抖若筛糠。”
王婵说道:“这是鬼市吧。我以前听过类似的故事,说是阴气太盛了,就会让人产生错觉。”
王磊抄起根木头递到火里,火苗陡盛,映得他的脸一下亮了起来,就跟邪恶的巫师一样。我们都不禁咽了下口水。他说道:“那个老向导说,看到的景象是恶鬼热风形成的,凡在沙漠里遇到的,全都会死。它们象征了战争、瘟疫,表示天下即将大乱。他这么说也有道理,当时就是一战时期,不过中国,整个世界都处于炮火连天的状态。”
王刚小心翼翼地说:“老师,你说这个故事难道有什么深层含义?”
王磊玩弄着木头,用力往地上一劈:“当年斯坦因看见幻象的地方,就在我们脚下——米兰。”
这句话一出,我们全身寒毛直竖。斯时斯地,说不出来的压抑和恐怖。
热希提说:“老王,你吓唬孩子干什么。不用说的这么可怕,当年斯坦因确实在米兰看见了幻象,他经过考古挖掘发现了太阳墓地。等风沙停了,我们就去看看,应该还在附近。太阳墓地里埋着百余具木乃伊,具体身份未知。他也是在那片墓地里发现了天使的碑文。”
越南人牙齿“咯咯”直响:“老爷子,是不是这样的?”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在古城墙下显露出一幅壁画来。这副壁画大半截还埋于土下,如果没有这个大风暴,断然是发现不了的。
壁画上画着一个六翼天使,画工精湛,栩栩如生,这个天使前后左右长着四幅面孔,表情各不相同,分别是喜、怒、哀、乐,带有鲜明的欧罗巴人种特点,高鼻深目。此时看来,诡异非常,感觉特别邪门。
麦基凑过去,弯下腰,用力吹动风沙,用手蹭着墙面说:“这是六翼天使撒拉弗。我很小时,祖母带我做弥撒时见过,传说他是上帝的化身。也有一说,是上帝按照自己的模样,造出了这个天使,可是撒拉弗却太过邪恶,他代表了上帝的邪念。上帝便建造了一座神狱永远封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