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详详细细把在无孔家的遭遇说了一遍,众人啧啧称奇。王刚说:“酒泉这地方,很早前我曾经来过一次。它是河西走廊上的一个重镇。当初汉武帝开河西四郡,就是设酒泉为中权重镇,北控居延,南枕祁连,西有敦煌,东有武威,张掖为后路,那真是烽台连天,壁垒森严,就为了抵挡匈奴的进攻。后来随着丝绸之路日益发达,这里也成了商贸重地,都说‘金张掖,银武威’,这酒泉也差不多。它靠着的那片荒漠真是古冢无数啊。”说完咋咋嘴,一副陶醉的样子。
我突然想起个在无孔家库房里看到狗儿时的奇怪感觉,心里一动,对热希提说:“你把羊皮古卷给我看看。”热希提从包里取出递给我。
我仔细看着上面的祭祀场面,用手一指吞人巨蛇周边坐着的四个人说:“热老,你能看出这些是什么人,他们正在干什么?”
这四个人盘膝而坐,服饰怪异,两两相对,似乎正在交谈。
于振刚说道:“这很可能是祭祀仪式上的一个环节,四个人都是巫师,恐怕正在吟诵邪经吧。”
我说:“那天我看到狗儿正对着木偶说话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这幅古画。你们来看。”众人围拢过来,我指着羊皮卷说:“这四个人分成两对儿,互相交谈的就是一对儿。你们来看这对儿人,是不是特别相似。”
王婵称奇:“还真是一模一样。你们看服饰和口型都差不多呢。”
王刚沉吟片刻:“是不是双胞胎?西域小国里常有不秘邪术,让两对双胞胎来作法,也不是不可能。”
热希提看着我,点点头:“我明白小陈的意思。这不是两对儿双胞胎,而是两个人对着他们的影子!”
一语即出,除了我满堂皆惊。王磊是个考古狂热者,听见动静也不睡了,凑了过来。热希提抚着脸说:“这四个人里,其中有两个人是另外两个人的……影子。”
“他们是在照镜子吗?”麦基问。
热希提摇摇头:“不像。具体情由,恐怕无人能知。不过我敢肯定,这两人是在跟自己交谈!”
我点点头:“当初我看到狗儿对着木偶说话时,第一感觉就是他遭受巨大的毁灭性的打击后,精神有点不正常了,是个精神分裂者。但一联想到这幅古画,我推测他的种种怪异表现应该是和体内的那条怪虫有着莫大关系。画上这四个人,嗯,不,是两个人和两个影子,其实并不是巫师,而是……”
“他们也是祭品!”麦基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个结论大家心中都隐隐猜到了,被麦基这么一说,每个人心头都好似沉甸甸压了块巨石。
无孔阴着脸,一声不吭。
王婵说道:“我想那条大的巨蛇很可能是怪虫的成年体态,而它的幼年恐怕一定要是寄居在宿主体内才能成长。它们会随着血液流窜到大脑,所以使宿主的行为很怪诞,最主要一个特点就是精神分裂。等到它们瓜熟蒂落时,就会从眼睛出来。”
无孔说道:“我见过那虫子,不过一掌长短,要长成能轻松吞人的超级巨蚺,那得吃多少人啊?你们的猜测虽然符合逻辑,但太过匪夷所思和异想天开,我不赞同。”
王婵不服道:“它从幼年形态长到成年形态,其中必然还有其他成长过程,我们就是不知道罢了。”
热希提摆摆手:“算了算了,这些本来都是无根猜测,具体怎么样咱们到了目的地自然知晓,不过提前小心还是没错。这次真要谢谢小陈了,能发现这样的大问题。”
大家都笑嘻嘻看过来,我有点不好意思:“哪里哪里,这不算什么。应该的,应该的。”
亚森嘿嘿直乐:“看你平时不言不语的,还挺有内秀。”
王婵抿着嘴笑,朝我眨眨眼。
从兰州到酒泉得走八九个小时,长途漫漫,大家闲聊一会儿都散了。我怔怔看着窗外,这条路已经走进河西走廊,越靠近酒泉,越觉得自己真正进了大漠。一望无垠的戈壁滩,天地连成一色,偶尔看见远处散落的古城墙,间或出现点点绿洲,牧人正在驱马赶羊,脑海中不由自主出现千年前古人在这里生活的情景。
“第一次出远门吧?”身旁的无孔问。
“哦,是。”我赶忙回答。
无孔点点头。这个老人满头银发,一脸沧桑,从侧面看半明半暗的脸上静若古井。真是人不可貌相,第一次看到他时,我还暗自讥笑,觉得这矮子毫无江湖草莽的气概,还说当过什么马匪,估计就是给人家看马的,官方叫弼马温。但接触时间长了,才看出高手在隐,无孔身上那种果断决伐的气度还真不是盖的。
我看沉闷的气氛很尴尬,就引个话头:“我看阿姨精明干练,从前肯定也是个巾帼英雄。”
无孔脸上浮出笑意:“她娘家名叫田金花,年轻时也是陕北赫赫有名的女把头,不但漂亮,而且一身功夫极是出众,那套燕翅功是得过武当派真传的。当时那么多好汉子追求她,她都不理,偏偏就看上我这个矬子。呵呵,我也算是祖上积德了。”
我暗暗吐舌,刘强当初真是找死,在这么一家人跟前装逼,这老太太怕就是不爱和小辈动手掉了身份,要不早给他扔出去了。
一路无话,第二天上午到了酒泉。下了车出了火车站,只见风日惨淡,太阳昏红,如被遮蔽,挂在天际。环顾四周,古城苍凉,真感觉到了塞外。
酒泉城内外没什么可看的。本来该城在清同治年间,清军驻扎,大事修葺,颇有亭台之胜。但数十年来,战乱频生,世事沧桑,颓败不堪。唯一还算亮点的是东门门洞内墙上嵌着的古石柱,两面皆有文字,据王磊介绍,除了汉字外,另外一种便是失传的回纥字,属于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我附庸风雅地背着手看了半天,麦基问我上面都写着什么,我胡说是县志。王磊笑着也不拆穿,我自己到闹了大红脸。
队伍没怎么停留,直接坐上客车往城郊的峰山县去。虫祭遗迹就在县城外的戈壁大漠里。
公路沿着疏勒河北岸向西,车上没多少人,都是满目沧桑的农民。车窗外平沙无垠,废城烽燧,连绵不绝,道路崎岖颠簸,让人心头无尽凄凉。
峰山县地处大漠,背靠连绵荒山,是一座真正的古城化石。围着镇子一周都是高耸的古城墙,上面还有烽火台,县城大门是一座极古老的城墙牌楼,上面写着汉字和西夏文字“峰山”。整个县城不过几万人,还没有一个大城市里的大学城人多。
俗话说“河西一阵风”,河西走廊以广漠风多著称。现在虽然是夏末,但这里非常冷,大街小巷皆是泥土地,大风吹过,狂沙漫天,奇寒彻骨。进了县城才感觉到,此处民风极为彪悍,这么冷的天,大街上的年轻人大多套着个黑背心,后腰别着枪刺、匕首。有的蹲在地上抽烟,有的三两成群在古墙上聊天。
此地荒郊野外,鲜有人来,来几个陌生人,全县的老百姓都注意上了。人人表情冷漠狠毒,就这么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