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呐,就是性子急。看到不合理的事儿就像说两句。我算是把何艳丽和联红霞给得罪苦啦!”
余抗修也不吱声,就那么一个姿势趴着。
“上次去县里开会,公社黄主任问我:听有些群众反应,联红霞和徐荣光的关系有点亲密,影响不好,有没有这回事啊?我连忙说:没有的事啊,说这种话的人太不负责任了!黄主任还是不太信,他说:可有些基础干部也这么反应啊,还反应联红霞让坏分子给怎么地了,是不是真的啊?我说我也不清楚啊,可能是吧。”
余抗修一骨碌身坐了起来,“这是谁在领导面前造谣生事?缺德带冒烟儿!我告诉你吧,那天啊。。。。。”
余抗修就把那天晚上联红霞的所遭所遇原原本本给艾抵资讲了一遍。
艾抵资心中得意。联红霞出了事儿以后,她急不可耐地问这个问那个,可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点长那里她没敢去问,这个余抗修平时对自己又冷飕飕地,所以一直没问出来。今天略施小计,就套出了真话,怎能不得意?
听完余抗修的讲述,艾抵资大失所望!冷冷地说了句:“没想到咱们点长也宣扬封建迷信啊!”
下午两点多男知青都回来了,一个个饿的直哼哼。四点钟才开饭,大白菜顿粉条,玉米锅贴。方国庆高兴地说:“哎呀妈呀,可算是开了饭啦,早晨的粘豆包吃的我直烧心!”
韩彤辉吃了几口菜,对艾抵资说:“没想到啊,你做菜这么好吃!以后大家伙就选你作饭得了。”
艾抵资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儿,“哎呀,我可不愿意做温室里的幼苗,还是和你们一起经风雨见世面的好!晒黑了是咱劳动人民的本色!”
大家交口称赞,夸艾抵资的觉悟高。这时,杨学进屋了。
“哎呀,这是谁呀,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啊!”杨学很清楚艾抵资的为人。
艾抵资的眼眉挑了一挑,随后马上换上笑脸,瞥了一眼杨学:“烦人!”
杨学假装晕了一下,耍起了贫嘴:“我可是给个笑脸就当成是爱情啊,你这资产阶级情调的诱惑我可抵挡不住!”
李旭东忙说:“杨会计啊,快来吃点吧,增加点抵抗力!”说完一阵坏笑。
“吃过了,你们快吃吧。” 把大家逗的情绪正高,他却一本正经起来。
杨学在屋子里东瞅瞅西看看,发现箱子上的那包饼干了。一把抓起来,很认真地问众人:“是给我留的吧?”
余抗修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寻思来的?我买的,我还没吃呢,不许碰!”
杨学笑嘻嘻地放下饼干:“好,不吃就不吃。你们大伙快点吃啊,我这儿可有个提议:吃完了咱们讲笑话,讲不出来的学鸡叫!咋样?”
“哎~,这个主意好!好好好!”大家纷纷响应。
黄为民感叹道:“哪里有杨学,哪里就是热闹啊!”
方国庆说:“就怕韩彤辉说不上来呦,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还从没听他讲过笑话呢,弄不好就得当一宿的周扒皮啦!”
韩彤辉很是不忿地说:“那可不一定,到时候可能是你雄鸡一唱天下白呢!”
杨学从炕头上抓起一本红色封皮的《林海雪原》,坐在那儿闷头看。翻了几页便问:“这是谁的书啊,借给我吧!”
“爱看就在这儿看,不外借!”余抗修语气坚决。
“这书我百看不厌呐。”杨学像是没听见一样。
“我也是!”余抗修答的也干脆。
杨学一脸的无奈,长叹一声说道:“哎,将来就好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众人一阵起哄,余抗修的脸都成了大红布了。
吃完饭大家围坐在一起,余抗修又增加了一个提法:除了讲笑话外,还可以讲吓人的故事。大家觉得不可乐的、不吓人的,就得学鸡叫——屋子里学三声,院子里学七声,还要保质保量。
韩彤辉让方国庆先讲、方国庆让韩彤辉先讲。还没开始,两个小孩儿就较上了劲儿,李旭东忙打圆场,“我先来一个,讲一个联营公司丢表的笑话。”
那个笑话挺逗的,我这个年纪的老沈阳人应该还有人记得。艾抵资边笑边说:“明明以前听人讲过,可让你一讲,还是觉得好玩儿!”大家一致通过。
韩彤辉接着讲了一个火车上的笑话——也是个老笑话了,屋里人听过的没听过竟没一个人笑出来。只好垂头丧气到院子里学了七声鸡叫——可能是学的太像了吧,全沟的公鸡也跟着响应了几声,引得大家好一顿笑。
黄为民说:“到我了啊,我讲一个真事儿,我亲耳听到的,老招笑啦。。。。”
杨学拦了他一句:“招不招笑那得我们说的算,你就快讲吧。”
黄为民眉飞色舞,讲的是在有轨电车上,一个女青年踩了一个男青年一脚,男青年穿的是八块钱一双的高腰回力鞋,心疼不已。女青年不但不道歉,还说男青年耽误自己脚落地了。男青年很不高兴,说道——你这是什么逻辑阿?女青年不解其意,回骂道——你说谁是逻辑?你才是逻辑呢!
“完了?”
“啊,完啦!可乐死我了。。。”
“出去!” 。。:)
方国庆幸灾乐祸地往墙上一靠,等黄为民进屋才说道:“唉呀,就这选手,就这两下子啊?要是我啊,就直接出去叫两声得了,费那个事儿。”
韩彤辉拉长了脸:“好啊,我倒想听听,你来怎么讲。”
方国庆学着黄为民的腔调:“到我了啊,我也讲一个真事儿。我叔叔是开长途货车的,长年奔波在外。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他还不知道,回厂里的时候正赶上开批判刘少奇大会。一个职工正在台上批判,我叔没头没脑地听了句“。。。刘少奇,我告诉你。。。。”,他嘿嘿一乐,问旁边的人:“刘少奇来啦?”不等别人解释就乐颠颠地往前挤,还边挤边嚷嚷:“刘少奇在哪儿呢,啥时候调到咱厂的啊”当场就被专政大军给摁住了。军用皮带一顿抽啊,当场被打个半死,脸也胖了一圈。好在他以前带过的一个徒弟是造反派的小头头,给他打了证明,才算是了事,在炕上趴了半个多月。”
没人笑。杨学叹了口气,别人谁也没说什么,算是通过了。
余抗修说:“那我就接着方国庆这个,也讲个头两年发生的事儿。那是我作为学生代表参加的一次追悼会。”
“去年武斗最凶的时候,中央文化小组江青提出“文攻武卫”,造反派去部队抢枪,打死了四个解放军战士。部队开追悼会,有学生代表和贫下中农代表参加。大家哭声一片,那么可爱的战士啊。。。。部队的番号我还记得,3227,一位首长是山东口音,拿着稿儿致悼词:
无产阶级战士们,贫下中农社员同志们,全体官兵指战员同志们:我们的战士,为了人民的利益牺牲了,他们的死重于泰山!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踏着烈士的足迹前进!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
那个首长应该是不认识“罴”字,站在那儿“熊、熊”地熊了半天。最后,他拉了个长音儿,把罴字给省了——“更无豪杰怕熊~~~啊!”
余抗修的山东口音模仿的惟妙惟肖,知情们早就笑作一团了。
余抗修接着讲:“全场的哭声立刻变了味儿,但也决不是笑声,说不清,参杂了各种混合音儿。如果当时没有坚定的无产阶级立场,没有深厚的无产阶级情感,没有人民群众专政铁拳的威胁,没有强大的克制力,可就得笑场了。”
余抗修看众人笑的正欢,也忍不住笑道:“就你们一个一个这样儿啊,要是在现场,非把你们打成“现行反革命”不可,让你们陪着革命烈士一起去见马克思!”
艾抵资也笑,但笑的不像别人那么自然;杨学笑了一会儿,对余抗修说:“别说了,啊,再说我可要抓辫子打棍子啦!”边说边给余抗修使眼色。
余抗修心领神会,用眼角瞟了一眼艾抵资,“我怕啥呀,鬼我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