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变化有点大了,看得我直咋舌。我没想到问着问着居然把人给问跑了,郁闷之下顺势将脚边落着的一只空易拉罐踢飞。又看了一眼宣传栏里的报纸,我忍不住在嘴里念叨起来:“半夜发生的离奇凶杀案……死亡的出租车司机……揭开头盖骨……吸食脑髓……”
抬头看看天,今天的阳光不错,温暖灿烂。我是个心情容易被天气左右人的,雨天胸闷,晴天心情也跟着顺畅。不过今天,我却开心不起来。身体里仿佛渗进了寒意,胸口也有些发堵。
城里又不太平了。
似乎又有事情要发生了。
在心下暗叹口气,我慢慢向着广场外的街道走去。
2
出广场后,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给昌隆建筑集团的人事部挂了电话,当天下午就跑了趟公司。因为我是城里本地人,而且有过一些打零工、做粗重活儿的经历,招聘过程进行得很顺利,简单的一番自我介绍后,那位姓张的人事部经理就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协议书,让我在上面签上了大名。
之后我上公司库房里去领了一套工作服,蓝底布料,袖口和领口那里微微有些发黄,一看就不是新的。临走的时候,张经理给了我一张工程介绍的说明,A4白纸,黑色方块字,一看就是公司自己用打印机打印出来。末了,他不忘拍着肩膀叮嘱我:“下周过来公司参加安全和技能培训,在二楼会议大厅,八点准时到,别迟到了。”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应。
等出了公司门,我一看左右无人,立马将那张说明揉成团,随手扔进了门口立着的一个垃圾桶里。
那玩意我才懒得看。
再沿着垃圾桶的开口往里一看,里面全是揉成团的公司简介说明。
看来英雄所见略同。
在经历过最后几天的闲散后,当又一个崭新的星期一华丽降临时,我牺牲掉了宝贵的睡眠时间,赶早来到了昌隆建设集团公司所在地。毕竟是和公司的头头脑脑们打交道的第一天,让人抓住了小辫子终究是不好的。
当我赶到时,公司大门还没有开,不过门口已经有了不少人,清一色的蓝色工人装,再往自己身上一看,一套红白相间的运动装束,这才猛然惊觉自己忘换工作服了。
这下可好了,因为服装的特别,我往那一站立马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一双双眼睛全往我身上打招呼。好不容易挨到了开门,在一阵窃笑声中,我跟在大部队的尾巴上,灰头土脸地往里面走去。
起初,当张经理提到二楼会议大厅的时候,我把那想成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多功能会议厅。可等真正见到的时候才发现,也就比我们高中时候上课的教室大一些,里面的摆设也都差不多,也是一张讲台,一块黑板,百来套课桌椅。因为进去的比较晚,最后几排的黄金位置都被那些先到者抢光了,我正要硬着头坐在前排边上,不料旁边伸出了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来,轻轻拽了拽我的胳膊。
侧头一看,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发际线高退,露出一颗发亮的高额头,而其上那一头油腻的长发,则是像拧麻花般地成股纠结在了一起,给人一种沧桑感。当然,最有特色的是还是他唇边的两撇八字胡,很有喜感地分贴在了两边,显得有些滑稽搞笑。
“你要干嘛?”警惕地打量了一下这张陌生的脸,我试着回抽胳膊。他没答,只是冲我嘿嘿一笑,便像拽小鸡子似地,直拽着我往后走去。
来到后排,八字胡冲着正坐着的一瘦子使了使眼色,那瘦子连忙将身旁座位上放着的一个安全帽拿了起来。随后,他指了指那个空出来的座位,半带命令口吻地对我说:“坐下吧。”
口音一听就不是本地人,甚至都不像是南方人,倒是透着几分东北口音。见我没反应,他又上上下下指了指我身上穿着的运动服,道:“我说你呀,都穿成这样子了,还想坐在前面去?如果不想被人笑话,就老老实实在这坐着吧。”
我想了想,也觉得在理,索性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坐下之后又抬起头来问他:“那你呢?”
“嘿嘿,我上前头听听课去,看看这位领导的演讲水平怎么样。”八字胡接过先前那瘦子递给他的安全帽,一挥手,大摇大摆地往第一排走去。
目送着他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上坐定,我收回目光,又看了看坐在我身边的瘦子。他也正在好奇地打量着我,见我回过头来看他,他咽了咽唾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用颇有些不自信的声音吞吞吐吐地问我:“你是……老鱼头家的亲戚?”
“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点点头。我琢磨着他说的老鱼头肯定是那个八字胡,于是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
“是吗?”他两道粗眉毛往上一挑,随即又是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着,“难怪了……”
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这时候公司的领导们已经进到了大厅里来,全体起立鼓掌,瞬间便淹没了他那原本就显得有些干瘪的声音。
老实说,今天是来这家公司的第一天,算是个新的开始,我原本是打算表现得中规中矩一点的,然而那些领导的催眠功力实在是太强了,说话的节奏把握得很好,破坏力甚至强过我爸妈的碎碎念,我硬撑了十几分钟,在睡与不睡的边缘徘徊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不争气地趴倒在了桌面上。
大概是很久没有这么早起过了,这一觉我睡得十分香甜,睡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深沉,直到有人摇着我的胳膊把我从睡梦中摇醒过来,我这才慢慢地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用袖子擦干流到唇边的口水,我不忘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似乎已经散会了,那些工人们都在陆陆续续地往外走,只有那个八字胡站在我面前,一脸笑眯眯地打量着我。
“怎么样,请我俩一顿午饭?”他乐呵呵地道,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旁边。侧头一看,那瘦子还在我旁边坐着呢,见我发现了他,他尴尬地笑了笑,又低下了头去,盯着自己的袖子看。
“可以啊。”既然别人都这么要求了,不答应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我站起来,长长地伸个懒腰,又用力拍了拍自己的上衣侧兜,“钱不多,每个人十块以内我请,想要吃更好的就得自己掏腰包了。”
“呵呵,够爽快!”那八字胡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冲我竖了个大拇指。
因为公司没有自带食堂,我们上的附近一家米粉店。
“你俩们吃啥?”进门的时候,我问他俩。
“随便。你吃啥我就吃啥。”八字胡一边打量着店里的环境,一边漫不经心地答。
“我……”那瘦子不自信地看了看八字胡,唯唯诺诺地道,“我也随便。”
一看这家伙就是缺乏自信的那类人,唯八字胡马首是瞻。
“那好。来三碗鱼粉。”随便选了一张八仙桌坐下,我高竖着三根手指,冲着正在店里忙上忙下的店伙计喊道。我们屁股下的凳子还没有坐热,只两三分钟的功夫,三碗热情腾腾的鱼肉米粉就端了上来。
鱼粉有个特色,那汤是用鱼肉和鱼肉熬出来的,鲜红欲滴,看着很有食欲。按照以往的习惯,我先是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的鲜汤,这才用筷子夹起米粉,就着鱼汤往嘴里送。
那八字胡却是吃了没几口,忽然放下筷子,一脸感慨地道:“哎呀,来了你们南方才知道,这南北差异还真大。就拿饮食来说吧,你们这边满大街的米粉店,而我们那边一家都找不到。”
“不是吧?难道你们北方人不爱米粉?”夹一块汤汁入味的鱼肉放进嘴里,我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