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苑画社的朱秀才也被两个好友拉着去开眼界,跑到万柳堂门口一张望,嗬,这个画士好大的排场,画案上陈列的毛笔架砚,厅内摆放的铜磁古器,一望而知都是价值不菲。至于洒盏茶瓯,纸扇棕拂之类,更是极尽精致之能事。另外还有四五名美貌的姬妾,在一旁抚琴的抚琴,研墨的研墨,或是站在他身后轻挥羽扇,或是不时为他添茶注水——大概皇帝也不过如此的派头了。
这样的主儿,哪里是象他们这样的穷画师们能结交的?
三个人对视一眼,悄没声息地退了出来。正是大暑天,跑了这一趟已经大汗淋漓。三人站在树荫下正想歇口气再回去,忽然有两名道士从他们身边走过,只听其中一个正在道:“……现在的这些所谓名流把功夫都用在了排场上,想想以前那些名家,象杜工部,看上去象乡下的种田佬一样,还有苏东坡,也不过寻常百姓装束……唉,世风日下……”
朱秀才几人听得目瞪口呆,杜工部、苏东坡……离本朝都已过百年以上,怎么能有人亲见?呆了半天才想起要追上去问个究竟,可是追到门外,已经人影全无,竟不知道那两个道士是鬼是仙。
42、巧合
献县的捕快头子樊大郎,为人贪杯好酒,脾气又十分粗鲁,常常一言不合,便挥舞着拳头,一连串的粗话伴着横飞四溅的唾沫脱口而出,若不是看在他是一个缉盗能手的份上,县里大概早就把他开革一百次都不止了。
这天晚上樊大郎和搭档黄成奉命捉拿最近在这一带频频作案的大盗赵秀,那赵秀的身手着实了得,以一敌二,一番剧斗之下尚能全身而退。幸好赵秀的妻子不会武功,没来得及逃走,樊大郎便一链子把她锁回了县衙。
回到衙门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樊大郎也懒得再回家,便和黄成押着赵妻到了衙里后厅。把赵妻往柱子上一锁,再打了一葫芦酒,坐在灯下对酌,准备等天一亮就把犯人交给县官。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一会儿功夫酒葫芦就见了底,樊大郎嫌喝得不过瘾,提着酒葫芦出去打酒。回来一看,气得差点骂娘!原来黄成借酒妆疯,正把赵妻搂在怀里,上下其手肆意亲薄,赵妻不敢反抗,已经被他解开了大半衣襟。
樊大郎扔下酒葫芦,一把揪起黄成,怒喝道:“你家中难道没有妇女吗?如果她们落在别人的手里,被人糟蹋了,你会怎么想?你如果再敢这样,我立刻拖你去见官!”
樊大郎平日里是蛮横惯了的,此刻黄成见他满嘴酒气,钵大的拳头在自己面前比划来比划去,心想那赵妻又不是国色天香,自己不过是一时兴起拿她解解闷而已,见官也罢了,如果为此挨一顿痛揍,那可实在犯不上,便忙陪笑道:“小弟不敢了,不敢了。”樊大郎“哼”了一声,听听外面已经在敲五更的更锣了,才慢慢松开手,板着脸道:“五更天了,准备一下去见县老爷吧。”
刚见完县官,家里有人来急报,说樊大郎家中昨天也被两个盗匪光顾了,其中一个强盗见他女儿姿色不俗,意图奸污,樊女力弱,哪里反抗得过,眼看清白不保,幸亏另一个强盗看不过眼,过来厉声呵止,说什么盗亦有道,出来打劫只为求财,不能污人妇女,樊女才得以幸免。
再一问事发之时,正是五更天,与樊大郎呵止黄成的时辰前后相差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樊大郎听得仰面视天,长久说不出话来。
43、巧计
乡村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忙碌了一天,农人们吃过晚饭,稍事梳洗,便上床安歇了。不等月上中天,整个村落里已经黑漆漆地悄无声息。
谁也想不到,这时候会有强盗摸进村子来。
不过说也奇怪,这些强盗谁家也不抢,而是熟门熟路地摸进了村东头的李老大家,而且不抢钱,不抢粮,独独把李家的三女儿秀芝架上了一驾驴车,夺门而去。
李老大夫妻自然呼天抢地,可对方人多势众,白晃晃的刀子架在脖子上,由不得人不从,等乡邻们在睡梦中惊醒过来救援,那些强盗倏忽之间竟然分出了七八架驴车,驴车上人影憧憧,如何分辩得出哪个是秀芝?只能眼睁睁看着强盗们呼啸而去,哪还救得回来?
村长忙领着李老大报了官,衙门里派人来现场勘验,却发现了不少可疑的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一查,发现哪里是什么盗匪,分明是邻村的富孀朱媪干得好事!
这可就奇了,朱家和李家素无来往,尤其朱家新近刚死了独子,头七还没过,怎么有这抢人的闲情?再到朱家一看,家里空荡荡的,婢仆们都不知去向。县官为此伤透了脑筋,把朱家的左邻右舍都拘到了衙门里,辗转推鞫,才算有人吐出了实情。
原来朱媪青年守寡,独生子朱安刚刚成年,却染上了瘵病。眼看着朱家从此要绝后,朱媪夜夜在床前痛哭不已,朱安见母亲哭得凄惨,临终前吐露出一个秘密,说自己和李老大的女儿秀芝私通了半年多时间,秀芝已经珠胎暗结,只怕自己死后,秀芝奸情败露,会被李老大活活打死。
朱媪听了,大喜过望,虽然儿子终于撒手人寰,但朱家总算后继香烟有望。儿子死后,她就开始筹划此事,终于出了这样一枝奇兵,将李秀珠劫走了。
“原来如此……”县老爷唤来了李老大,将事情本末对他们说了一遍:“这样看来,等过几个月,朱媪抱了孙子,你们的女儿自然就会回来了。”
果然,五个月后,朱媪带着秀芝母子安安稳稳地回来了,一进县城,她便吩咐把轿子抬到县衙门口,听凭县老爷发落。
县老爷同情朱媪,仅仅判令罚银纳赎,李老大嫌女儿丢了自己的脸,说什么也不肯把她领回去,最后秀芝就跟随朱媪回家,抚养儿子长大成人,自己终生未嫁。朱氏一脉香烟由此得以延续,后来日渐繁衍,成了大户。
这一切当然都要归功于朱媪,虽然只是一个不识字的村妇,但以她的胆识智慧,大概也可以算得上是女中诸葛了吧?
再来一个极短篇
44、盗画
王老爷一进家门,就发现有一个陌生人鬼鬼崇崇地站在门后,手里抱着一卷画轴。
“什么人!”王老爷高声断喝,那个人吓得一下子跪了下来,手里捧着卷轴,举到王老爷面前,小心翼翼地道:“小人家贫,已经断炊好几天了,家中有一幅祖父的画像,听说以前是出大价钱请画师画的,知道老爷爱字画,所以想来卖给老爷……”
“去去去……”王老爷不而烦地挥了挥袖子,什么玩艺儿,简直是穷疯了嘛!自己要他的祖父画像干什么,难道供在家庙里吗? 那个人见王老爷不感兴趣,爬起来,挟着画轴一溜烟地跑了。
隔了老半天,王老爷才发现,自家墙上那幅价值千金的赵子昂的奔马图不见了。
45、断狱
一向冷清的安定县署门外,此刻挤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我看不象是假的……”
“……鬼才知道……”
“……这下要看县老爷怎么处置了……”
“……依我说,难办得很……”
看来是遇上了棘手的案子,新任不久的安定县令吴冠贤坐在高堂之上,两道浓眉拧在一起,几乎打成了结。
堂上跪着的,是两个少年男女,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虽然衣衫褴缕,但都长得眉目清秀,尤其是那个女孩子,雪肤花貌,十足十的是一个美人胚子,两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吴冠贤,等待他的判决。
“唉……”吴冠贤暗自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