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这）是糖墩！”瘸子看都没看他一眼。

“好好，糖墩。”

“一根儿一个小子儿。”

带礼帽的人从身上逃出来一个大子儿递过去，“来两根。”

瘸子再次斜眼瞧了瞧他，撇撇嘴：“不卖！”

带礼帽的人有些着急，想上去掰扯两句，可是瘸子拿起自己的家伙事儿，竟然一瘸一拐慢慢悠悠的走了。半天挪到前面的一个胡同口，一闪身，不见了。留下带礼帽的人站在当地，看看手里的大子儿。嘴边竟然露出一丝笑意。

不是亲眼所见，杨松筠打死也不相信在如此喧闹污浊的地方竟然会有这么一个清雅的所在。

跟随着先前的瘸子在巷子里转来转去，最后在一个死胡同里面瘸子竟然消失了，而死胡同的尽头是一扇看起来极其破旧的柴门。

没有丝毫犹豫，杨松筠上前推开柴门，柴门后别有一番天地。青青翠竹占据了大半个院子，被低矮的篱笆分隔成几块，中间是碎石铺成的小径。最奇妙的是，院子的墙根下，竟然还有一池人工挖出来的鱼塘，低矮的太湖石上已经满是水藻。和绿竹掩映的瓦房相得益彰。

“杨署长，既然来了，干嘛在门口站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想你一堂堂丨警丨察署长难道还不敢进我这小院不成？”

听到这个声音，杨松筠皱了一下眉头，回收关上门走了进去。

屋内一个状若四十许的光头大咧咧的坐在一张圈椅上，旁边一个精巧的紫砂茶壶，两个茶杯，热气还在袅袅飘出。看来主人早已知道有客要来。

光头叫蛇四，至于真名，听他自己说，有限几个知道的人，已经去另一个世界喝茶了。明面的身份是兴泰楼是老板之一，另一个身份则是，天津卫荣行的总瓢把子。

一个地方总有一个地方的江湖，混江湖的人，平时各自谋生，并不显山漏水，可是江湖的存在千年来从未被人怀疑过。尤其是在天津卫这处鱼龙混杂的所在，下至每天可以见到的金、皮、彩、挂、平、团、调、柳之人，拉洋片的，剃头修脚的，拉车的，甚至乞丐。上至平头老百姓见不到的骗子，飞贼，响马，摸金，盗墓，堪舆，风水之人，都是混江湖之人。

而荣行则是统称小偷飞贼这一行当，懂行的人称他们为小绺儿。就像骗子一行有大家熟知的蜂、马，燕、雀四门一样，荣行也有轮子钱，黑钱，白钱，高买等等分别。而杨松筠在南市街头遇到的那几个小贼，十七中最下等的小绺儿。

这些人都在蛇四的管辖之下。

蛇四

杨松筠一向是看不起这些人的，兵是兵，贼是贼，本来就是对立的两面，尤其他还是个兵头，没有要紧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屈尊来到蛇四的地盘的。

看到杨松筠走了进来，光头蛇四哈哈大笑着起身迎接，可是笑声中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杨松筠冲蛇四一拱手，坐在了蛇四旁边的椅子上。摘下礼帽和围巾，一个下人紧跟上来接了过去，小心的挂了起来。

“蛇四爷好雅致啊，这天下仅存不超过十把的绝品黄花梨圈椅，居然能在这儿看到两把，而且还被蛇四爷大方的拿来当普通家具用，我杨某今天也跟着沾沾光。”杨松筠客气的恭维道。

“哈哈，杨署长见多识广，这小小的玩物自然入不得您的法眼。但不知杨署长屈尊来到我蛇老四的地盘上，有何指教啊？”

“指教不敢当，只是想请蛇四爷解一下我心中所惑。”

杨松筠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轻赞一声，然后望向蛇四。

听到杨松筠的话，蛇四一愣，随即恢复常态，两眼左右瞥了一下伺候的几个下人。几个下人心领神会的退出了房门，然后顺手带上。

“但不知杨署长所说何事？”蛇四悠闲的问。

杨松筠没有马上答话，他机警的站了起来，小心的挪步到窗边侧耳听了听，却招来蛇四一阵大笑：“杨署长太小心了吧，我蛇四别的不敢保证，手下的人倒还都是听话的。再说，杨署长也不是不知道我蛇四是干什么出身，真有些什么风吹草动恐怕还瞒不过的耳朵。”

“既然蛇四爷本事这么大，为什么当初在北京还落在我手里呢？”不知道是被蛇四的嘲笑引的恼羞成怒，还是别有用心，杨松筠出口却也不客气。说完，好整以暇的整整衣服，回到椅子边坐了下来。

“你……”乍听到这句话，蛇四怒极而起，杨松筠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尴尬的站了一会，蛇四抓抓脑袋，不情愿的又坐了下来。

“杨署长还是快说吧，我们这儿的小庙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蛇四话语里也开始露出几分送客的意味。

“还，蛇四爷快人快语，那我就直说了。我想问的是那幅字！”

啪的一声，蛇四一拍桌子再次暴怒。

原本一地有一地的江湖，不同地域之间的人很少到别的地方去讨生活，一时人生地不熟，远不如自己门口方便，再者也是因为很难被别的地方的江湖众人所接纳。

蛇四在天津卫称王称霸，自得其乐，本也不用把手伸到外地。可是就在两年前，他听说北平城一个富商，重价买了一只翡翠的扳指。不仅用料名贵，更稀罕的是能在夜里发出幽幽亮光，真如个夜明珠一般。

本来就喜好玩古的蛇四终于没有按捺住内心的欲望，趁夜潜入富商家，意图盗取，谁料却被早已得到风声的丨警丨察逮个正着。不仅翡翠扳指没弄到，为求脱身，还托人专门打探得直隶丨警丨察署长杨松筠也有玩古之好，不得已将自己多年前珍藏的真迹伯远帖送予了杨松筠，这才得以全身而退。

这件事情一直被蛇四引以为奇耻大辱。

现在杨松筠找上门来，二话没说，先拿自己被抓说事，后又提伯远帖，蛇四怎能不怒？

老狐狸

杨松筠在一边悠闲的喝着茶，全然没把暴怒的蛇四放在眼里。

“姓杨的，你要知道，这儿事天津卫，不是你管的那一亩三分地儿！在这么嚣张小心我今天让你出不了这个门。”

不知道是蛇四有什么机关还是外面伺候的下人听到屋子里面动静不对，就在蛇四拍案而起没一会，呼呼啦啦进来十几个拿刀带枪的人，虎视眈眈的看着杨松筠。

“蛇四爷，大家都是文明人，打打杀杀的干什么？而且。”杨松筠眯着眼睛看着前面的人，“蛇四爷自问能留得我么？”

“杨署长这话说得有点大了吧。我自问手底下这些兄弟也不是吃干饭的，你杨署长再有能耐，可架不住双拳难敌四手。”

“蛇四爷，我依然有胆量走进南市？难道你认为我会傻到一个人过来么？”不等蛇四说完，杨松筠出口打断了他的话。“蛇四爷，不知道敢不敢打个赌？”

“打什么赌？”

“十分钟之后如果我走不出你这个院子，你这片地方就会被夷为平地！不知道蛇四爷有没有兴趣试试看。”

这下轮到蛇四傻眼了，他确实没想到杨松筠可以准备这么大阵仗来找自己，而且以他对杨松筠的了解来看，这个人说的出做的到，他犯不上拿着自己和手下兄弟的身家性命来犯险。

蛇四挥挥手，十几个人齐齐“喏”了一声退了出去。然后他重新坐了下来，平静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如此，是我着急了，杨署长请说，想知道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