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外篇：人皮鼓

我是去年临近重阳节才从刑警队被调进政治处的，当时负责老干部工作的张姐去外地出差了，所以重阳的老干部慰问等活动就由我暂时分管。

根据政委“关爱老干部，开展新活动，打造闪光点”的指示，我们组织了一系列活动，其中有一项是组织部分老干部票友自编自演一台反映公丨安丨生活的现代京剧。

我联系了市京剧团，希望他们能给提供帮助，并许诺给予丰厚的资金回报。由于近些年京剧不景气，剧团团长对我的来访表示异常欢迎，不但给我们安排了指导排练的导演，还免费提供了京胡、板胡、锣鼓等伴奏工具。

第一次排演那天，京剧团团长亲自将导演和一应伴奏家伙儿送到了局里，然后就跟我们政委坐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老干部们咿咿呀呀。

排演的间隙，一名退休的老刑警面带凝重地找到我。

这名退休老刑警是局里的老字辈，当初我干刑警时带我的师傅还得管他叫声师傅呢。我很尊重他，一直叫他老张叔。老张叔将我叫到门外，和我说了一件很奇怪的发现。

老张叔是负责敲平鼓的，他说在鼓面上看到一些奇怪的花纹，似乎..似乎..他似乎了好几句，还是摇了摇头，说这件事不好说，非叫我自己亲自去看。

这个平鼓已经很老旧了，鼓身的红漆脱落不少，露出块块暗黄色的木纹，鼓面有些发黑，脏污的地方也很多。老张叔简单擦拭了几下鼓面，指着鼓面中间的区域让我仔细地看。

我辨别了好半天，这才隐隐约约看出个大概轮廓。我抬头问老张叔，我似乎看到一只鹰……

老张叔点了点头，掏出擦花镜的鹿皮，蘸了点水在鼓面上使劲蹭了蹭，鼓面上的鹰形花纹变得清晰些。这是一只展翼高飞的鹰，通体是暗绿色的，笔画线条粗狂豪放，凌厉之势扑面欲出。整体给我的感觉，这更像是个刺青，而不是图画。

老张叔用指端轻轻摩挲着鼓面，低低地说，这个图案是个刺青，我以前曾经看过。但，是在一个人的身上。老张叔的话让我感到一寒，您…是说这是张人皮？话出口，我感到自己的可笑。怎么可能是人皮呢，摸着鼓面的质感，完全是牛皮。我问老张叔是不是记错了，或者，同样的花纹刺在鼓面上也不是不可能。老张叔摇了摇头，这个鹰我记忆太深刻了，是刺在一个人的身上。

老张叔的话让我浑身发冷，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老张叔点了点头，让我坐在一边听他细细说来。

80年代末，我市曾活跃过一个流氓团伙，为首老大的叫郝雷，此人五大三粗，一身蛮力，早年在市体校柔道队做教练。退役后纠集了一帮社会流氓和街头混子专门做些打架斗殴、调戏妇女的勾当。发展到后期，这个团伙手里光是绑架勒索、致人重伤就不下20起。89年严打开始，公丨安丨机关一举端掉了这个团伙，负责抓捕郝雷的就是当时年纪轻轻就已经当上刑警队长的老张叔。

抓捕是选择在一个深夜，根据内线反映，郝雷就住在一个姘头的家中。当晚，老张叔带着丨警丨察摸到了那处平房外。在妥善地分布好警力后，老张叔一脚踹开了房门，十数名刑警蜂拥而进，借着门外透进的月光直接扑向床头。

床上的两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民警牢牢压在身下。点灯后，郝雷和他的姘头被民警披上衣服，正要戴手铐时，郝雷身子一挣，凭着一股巨力，将别住他胳膊的两个民警甩开老远，光着脚丫子就往外冲，堵在门口的民警被他冲得七零八落。

老张叔眼疾手快，紧跟在后面，伸手抓去，将郝雷披着的外衣抓掉，露出光光的背脊，上面一只展翅腾飞的鹰状刺青在灯光下异常醒目。同时，老张叔的指甲也划破了郝雷背上的皮肤，留下一道血口子。

二人一前一后冲出平房，在深夜的街道上追逐着。其他刑警也跟在后面。七拐八拐的，郝雷和老张将后面的刑警拉开老远。转进一个胡同口时，后面已经听不到别人的声音了。

这是个死胡同，两侧都是居家住房，兜底是个高达3米的围墙，围墙后就是贯穿城市的太子河。安静的夜里，河水流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郝雷依靠在墙壁上，气喘吁吁，目带凶光地看着老张叔。老张叔也是筋疲力尽，但还是死死地盯着郝雷，以防他狗急跳墙。

凄冷的秋夜，静谧的胡同内，只有两个男人浊重的喘气声，和两双彼此交锋对峙的阴寒目光。

郝蕾低声向老张叔哀求放他一马，将来必有重报。老张叔告诉他别做梦了，今天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话不投机，二人揉在了一处。在激烈的交锋中，老张叔逐渐占了上风，眼看就要将郝雷制服。就在这时，老张叔就觉得后脑猛地一痛，一声沉闷的硬物撞击后脑的声音让眼前的世界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张叔说到这里停住了，我急忙追问后来。老张叔吁了口气，说：等我醒来郝雷已经跑了，根据后来调查，当时我是被一块砖头砸中后脑的。至于是谁干的，不知道。此案后来也就成了悬案，这个郝蕾始终没有露面。

说到这里，老张叔又将那面鼓搬来，指引着我的目光。果然，在那个鹰状刺青上，有一条极淡的指甲抓痕。老张一边摸着那条痕迹，一边说：难道说这个郝雷被扒了皮，做成了这面鼓？

听着老张叔的讲述，我愣了很久，惴惴地看着那个鼓，脑子里闪现出各种可怕的画面，一张巨大的人皮，被整个从脊背上掀起，露出白色筋膜下汩汩跳跃着的鲜红血肉……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和老张叔将发现的情况及我们的猜想报告了政委。政委十分重视，带着老张叔和我找到了副局长司马强。司马强听完老张的讲述后，也是很惊讶，当年郝雷案件他也曾参与侦查过，不过那时候他还是初入警队的小伙子。

随后，政委和司马强副局长将这一情况请示了局长，局长沉思了一会，叫老张叔和我也进来。他指示我们，由于这个事件比较怪异，而且已经过了这么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暂时不要大张旗鼓的查，但也不能不闻不问，暂时就由司马强、老张叔和我三个人在小范围内进行再次侦查。

离开刑警队后，我一直没有参与过案件侦破，能有这次机会，而且还是这样有趣的案件，我觉得十分兴奋。但是当时我绝对没有想到，就是因为这个案件，司马局长、老张叔和我的命运都由此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当然，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