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内疚中度日如年，每天在山路上行走的时候都是精神恍惚，直至进到现场，喧闹的人声才能把我拉回现实。
领导一句话：你再在办公室待着就废了，去现场锻炼去！
于是我就又开始了这每天风尘仆仆，现场风沙洗礼的日子。这样也不坏，至少让我感觉到了我在活着，我在工作，我在忙碌中。
附近的山村仍然不断有人来让我解决一些异常的事情，今天站在我面前的这个老人就是其中的一员。
老人姓田，老实巴交的一个人。
老人一辈子的生活轨迹就是田地，窝棚，炕头，老婆，儿子，孙子。
可是，走到儿子这一步，儿子田刚突然出现了莫大的状况。
田刚精神失常了。
说精神失常而不说“疯”了，是因为他偶尔会清醒。
清醒的时候，他就指着自己的眼睛一个劲儿的喊：“有鬼蹦进我眼里了”。
我心里暗靠，就这句彰显清醒的话也足够进精神病院了。足以想象到他失常的时候有多失常。
我立即向调度室请假，调度室已经习惯了我请假，什么都没问就准了。让田老汉前面带路，我们急急向老人家里赶来。
为什么这么急？因为听了田老汉口述的田刚那句话，我内心隐隐有了一个猜测，这猜测让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解开谜底。
山民最近几年因为这个工程移民发放了不少的移民费，居住的地方也不像以前那么狭窄阴暗了。
推开田老汉家门，屋内宽敞明亮，家用电器等也一应俱全，如果不出田刚这摊子事儿，也应该是个幸福的家庭。
田刚就住在其中一个房间，此刻正在犯病，与田老汉同样老实巴交的老太太无奈地看着屋内。老太太一见我就要下跪，还好我眼疾手快扶住了老人家，我赶紧说：“老人家您别这样，这不折我寿么？有困难我尽量帮，都住在不远的地儿，都是一家人别见外了！”
话刚说完，屋内就传出了砸东西的声音，田刚的声音传来：“别过来，蛇神大人饶了我吧！求求你……”
我马上推开门，立刻看到一个形容枯槁的汉子蜷缩在墙角，眼中满是惊恐。不是亲眼所见，我都想象不到一个人可以被折磨到这种地步，头发几乎掉光，脸上的皮肤都形成了褶皱，仿佛已经垂垂老矣，身上都是被摔打的淤青。
听二老说，田刚以前是个壮小伙子，胆子也挺大，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恐惧到这种地步。
我查看房间的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跑到房子外面查看，也没有发现山民不妥的地方。
我问：“最近当地有没有发生过车祸什么的？”
二老听了惊讶地看着我：“是有过车祸，就前几天在村东边出的事。这跟刚子有啥子关系？”
我又问：“死的人中是不是有女人？而且还很漂亮？”
二老更惊讶了：“卡先生当时没在场吧？咋知道得这样清楚呢。
但是这跟刚子的事儿有啥关系？”
我一拍手，好了，事情有迹可循了。
“老人家，当时这位大哥是不是去过现场，还帮着抬过尸体？”
我接着更详细地问。
“唉，我家这儿子热心，出事那天忙前忙后，还去帮着抬人了，说是积德行善。谁知道现在成这般光景儿了……”二老说着就又淌泪。
不错，应该是这样了，问题就出在抬尸体这个环节。
搬运尸体的途中，一定出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状况，而受害者就是田刚。
事情越来越接近我的猜测，却更使我对这种猜测产生了恐慌。
《玄横秘诀》中有关这种事情的记载，却没有记载其危害以及处理的方法。书中这样写：尸眼有异，勿动，避之，切切！
其他什么都没说，更令人无从下手。
电影里面经常会看到，有人死去而没有合眼，就有人帮他合上眼睛，称之为瞑目。除了法医之外，你肯定很少见电影里有人扒开死者的眼睛观看，这是一种禁忌。
所谓禁忌，一般是有过危险的东西被规避，并告诫后来人不能这样那样，但后来人渐渐遗忘了原因，为了遵从前人告诫，却将告诫延续了下来，形成禁忌。
现在我要做的，却恰恰是去触碰和了解这种禁忌产生的原因。
我重新走进田刚的房间，这时他像正常人一样地坐在炕沿，眼看着地面发呆。
看来即使我走上前应该也没有什么危险，我就向他走近了一些，询问道：“田大哥，你好些了吗？我来看你了。”
田刚抬头看我，我发现在他的眼中有一丝怨毒闪过。
他对着我突然跪下，哭喊道：“卡先生，救救我！”
突然的变故让我不得不更向前一步，扶住他阻止他下跪。就在我的手快接触到的那一刹那，他的眼中红光一闪，竟散发出强烈的死意。由于加了防备，我往后赶快退，却是已经晚了，还是中招了，在倒地前我都弄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害我？”
等我恢复了感觉，我发现已经是漆黑如墨的夜里，自己站在一个工厂的小房子前面，小房子的样子存在于记忆中是那么熟悉。仔细辨认门上的划痕，突然想起这就是我七岁那年父亲所在的工厂，而这房子即是他们的宿舍。房门在无声无息中自动打开，我此时的思维中认为它就应该如此打开，信步走进房间，面前的后墙还是斑驳如初，潮湿得渗水。
在我再仔细看向墙壁的时候，一双手从墙体中伸出来，那是一双曾经熟悉的手，小而枯干，没有指甲，鲜血顺着指头往下滴滴答答。我惊恐地后退，却恍然瞥见一面镜子，镜子里有一张空洞的脸，面容模糊，却让人倍感熟悉。
等面容渐渐清晰，我赫然发现正是自己的脸！只不过镜中的自己，正在七岁那年的模样。在我惊愕间，那双滴血的小手却从镜子后面伸出来，有声音在叫：“卡卡，陪我玩，很久没有人陪我玩了……”
存在于记忆中的声音，敲击记忆的闸门。
我惊恐，惊惧，倏然而泣。
屋内的一切却突然消失不见，阳光渐渐蔓延，天色明亮起来，四周开始清晰。我看见我正位于田老汉家的院子，围了很多的人，而我被绑在一棵树上无法动弹。
田刚愧疚地来到我面前，歉意地说：“卡先生，真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一切要靠你自己。”
我愤怒起来，呼喊：“叫山上的智癫下来，他过来就可以帮我！”
田刚得意地扭头对着人群说：“哪位帮忙山上的和尚请过来？”
立刻有热心的山民自告奋勇，山里一般没什么大事，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情，环视周围有不少山民在好奇地观望。
我直视田刚的眼睛：“田刚，为什么绑着我？”
他带嘲弄地对我笑笑：“因为你被鬼上身了。”
“我为帮你而来，你却加害于我，是什么道理？”
“道理就在你这畜生身上！”他也突然激动起来。
“好人，坏人，以后自有分晓，先说你搬运尸体的时候，是不是做了其他的事情？”我只问最想知道的东西。
“当然，我看那女人漂亮，就摸了一下她的脸，并且翻开她的眼睛看了看。”田刚轻描淡写地说。
“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当然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他的回答让我非常意外。
世界上，真有人喜欢自虐？
田刚后来的话更让我觉得他蓄谋已久，对我的怨气很深。
他说：“女人死后，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死后会对人世留恋而不肯离去。车祸，让这类人在留恋中更加了许多的怨气，念妖即生于此。”
念妖？难道此类禁忌的出现是因为念妖的产生？
“念妖产生于留恋和怨气之中，寄存于漂亮的死尸，眼睛是它的巢穴。若有生人靠近并掀开眼帘，眼帘即是巢穴之门，开启必然依附于生人瞳孔。而被依附的人将产生幻觉，平生最害怕的景象将不断重现，直至被恐惧攫取了灵魂，魄散魂飞。”田刚非常流利地解释这一切，如数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