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尸体被肢解成了15段。”袁法医用干巴巴的口气说道,“尸块切割得很均匀,边缘齐整而且呈锯齿形,估计分尸工具是切割木材或钢板用的电锯。”
“15段?!”舒畅毛骨悚然地惊叫起来。
袁法医暗灰色的眼睛眨了一下,似乎在责怪女警官的失态。
“查出直接死因了吗?”宋晓锋在一旁问。
老袁点了点头,声音透过口罩有些含混:“死者凹颅底骨呈凹陷性骨折,硬脑膜严重破裂,脑水肿明显,可以确定后脑勺在生前受过大力击打。”
“能推断出精确的死亡时间吗?”宋晓锋皱了皱眉,显然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哪有这么容易?”袁振邦不紧不慢地说。“尸体毕竟被冷冻过了!这不仅推迟了腐烂进程,局部还出现了严重僵硬现象,而表皮裂创和皮下出血的部位也由于低温而发生了变化。”
“冷冻过了?”舒畅一头雾水地重复说。
袁法医奇怪地注视着她说:“你好像还对这个案子一无所知。”
宋晓锋忙解释说:“接到报案时,她正在外地出差,10分钟前刚赶回到局里!”他又扭过头对舒畅低声说道:“碎尸是死者家厨房的单门冰箱里被发现的。”
袁法医眯着眼睛说:“那些白花花的尸块塞满了冰箱,乍看倒像一柜子火腿肉。”
舒畅想象着老袁描述的情景,胃底忽然一阵剧烈抽搐。从警6年来,她还没遇到过这么凶残的刑事案件。可笑的是,这是她今天第二次犯恶心了。
10分钟前,韩弢派的专车把她直接送到了S市市局。因为过了晚上九点,办公室里除宋晓锋外空无一人。舒畅刚放下从A市带回来的文档,宋晓锋就拉着她直奔法医处了。
“建国东路的一所老洋房里发生了恶性凶杀案,尸体的情况很诡异。”当时,宋晓锋只对她说了这么多。舒畅根本不知道宋晓锋所说的“诡异”意味着什么。
“真的无法推断出精确的死亡时间了吗?”宋晓锋还不甘心。
舒畅觉得脑子有点晕乎乎,对话声变得忽远忽近。
“还有个方法,但是需要时间!”老袁还在卖关子。
“什么方法?”宋晓锋压低声音问。
“使用红外光分析骨骼肌DNA降解程度。通常来说,这比根据尸体腐败程度推断死亡时间更为可靠。这就是我留在这儿加班的原因。”
“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老袁斟酌了一下:“最迟明天中午吧!”
“舒畅,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回到办公室,宋晓锋突然说。
“不要紧!下午淋了雨,像是有点感冒了!”舒畅打起精神说。“建国东路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晓锋简明扼要地说道:“死者蔡东来,51岁,是个没有营业执照的整容医生,据说在市里小有名气。蔡东来双亲已去世,10年前与老婆离婚,至今还是独身,唯一的直系亲属是24岁的女儿蔡杏妮。蔡杏妮在父母离异后被判给父亲,据说父女俩关系很好。
“去年8月,蔡杏妮赴加拿大蒙特利尔攻读医科硕士。这以后始终通过电话和短信跟父亲保持联系,据她说基本上每周要联系一次。但一个月前,父亲那边忽然开始杳无音信,发短信不回,打电话家里也没人接。蔡杏妮开始担心起来,因为这种情况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随着时间推移,蔡杏妮心头的不安逐渐加重。昨天她终于向学校请了假,毅然从蒙特利尔飞回了S市。然而,她没料到等待自己的会是这样一幕惨剧!”说到最后,宋晓锋的声音低沉下来。
“尸体是蔡杏妮自己发现的?”舒畅担心地问。
“嗯……”宋晓锋沉重地点了点头。
“见到这种场面,她一定受了很大刺激!”舒畅身子微微战栗了一下。
“凶手确实惨无人道!所以我们必须尽早破案,以告慰家属和死者在天之灵。”宋晓锋不失时机地说。
“查过蔡东来的前妻了吗?”舒畅顺着一般的破案思路问。
“蔡东来的前妻早就再婚了,现在日子过得很不错,据说这个女人很本分,基本可以排除作案嫌疑。其他社会关系还有待排查,你知道,蔡东来是搞地下整容的,认识的人很杂。”
“如果蔡杏妮所说不假,那么蔡东来的死亡时间就可以大致推定了。你为什么还缠着老袁不放呢?”虽然身体不适,舒畅的脑子转得并不慢。
宋晓锋沉吟着说:“蔡东来父女的联系频率为一周左右,这个误差对我来说仍然太大了。我希望得到更精确的死亡时间。”
舒畅撑着太阳穴轻声说:“人都死了这么久,相差一两天有什么区别呢?”
“有!”宋晓锋沉稳地答道。
“哦?”舒畅呆了一下。
“不久前曾有目击证人半夜看到有个人影偷偷潜入蔡家。这个人住在建国东路路北,也就是蔡东来家对面,是那家的保姆。有天凌晨2点,她起床上厕所时经过走廊,透过玻璃窗恰巧看到了街对面的情景。虽然意识朦胧,她对当时所见仍然很确定。”
“她记得是哪一天吗?”
“上个月22号!保姆说那天她因为吃了过期蛋糕,半夜开始拉肚子,第二天还去医院挂了水。她的门诊病历也证实了这一点。”
上个月22号!舒畅浑身一震,那正是云庭水岸枪击案发生的前一天。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舒畅声音干涩地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豺狼正是那晚从吉祥街失踪的。”宋晓锋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而吉祥街86号102室的租约也是一个月前签署的。也就是说,在蔡东来被害前后,豺狼刚好到S市落脚!……舒畅,你的脸怎么红得这么厉害?是不是发烧了?”
被他一说,舒畅也觉得两颊火烧火燎,只得乏力地点了点头。
宋晓锋皱起眉头说:“我马上送你去医院挂水!”
“不用!吃点感冒药就好了。”舒畅不想给人留下弱不禁风的印象。
宋晓锋与她固执的目光对峙了片刻,终于妥协说:“好吧!那我开车送你回家。”
坐进宋晓锋的毕加索,舒畅比上次习惯了很多。随着车子发动,耳边传来宋晓锋的劝告声:“舒畅,自己的身体要自己注意,千万别轻视感冒这类小毛病。你还记得吗?上次,经侦科的小李就是因为不把感冒当回事时,后来恶化成了脑膜炎。还有交警队的老黄……”
舒畅皱了皱眉,她从不知道宋晓锋还有婆婆妈妈的一面。“老宋……”她忽然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嗯?”
“你认为蔡东来是豺狼杀的?”舒畅鼓起勇气问道。
“我确实在怀疑他。首先时间上很吻合,其次豺狼也具备杀人动机。”提起案子,宋晓锋又恢复了素日的冷峻。
“什么动机?”舒畅呆呆地问。
“我们都知道豺狼为逃避警方追捕曾做过整容。为了不留下线索,他绝不会去正规的整形医院,那么就只能找地下整容师了。”
“是这样……”舒畅自言自语地说,窗外夜色凄清,后视镜里只剩一辆摩托车的依稀影子。“你认为给豺狼整容的人就是蔡东来!”
宋晓锋肯定地点了点头:“事件过程应该是这样:豺狼来到S市后,先从地下渠道买到了偷渡客‘陆平’的身份证;然后他找到蔡东来,让蔡根据身份证上的照片给自己整了容;最后他又杀人灭口,把蔡东来分尸后藏进冰箱,以推迟报案时间。”
舒畅早就猜到了宋晓锋的思路,她自己也是这么推测的。但从老宋嘴里说出来,她还是觉得很刺耳,尤其听到是“分尸”那两个字。她不甘心地问:“可豺狼为什么还要在22号凌晨2点回到蔡家呢?”
宋晓锋摸了摸鼻子:“也许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遗留在那儿了,比如说整容档案。”
“如果是为了整容档案,豺狼在杀人当天就该想到销毁的,没有必要再拖大半个月。”舒畅顽强地反驳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为那个男人辩护。
“这个只有等抓到豺狼才能搞清楚了,”宋晓锋冷笑着说,“有时候杀人狂的思维和正常人不一样。”
舒畅沉默下来。那只牵过舒展的手,真的肢解过死尸吗?这个想法让她想吐,同时脑袋也开始阵阵发胀。
汽车猛地刹住了,舒畅抬起头,云庭水岸小区还没到。
“等我一下!”宋晓锋匆忙地跳下了车。舒畅朝他跑的方向望去,那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连锁药品店。她心里一动,想追上去告诉宋晓锋自己家里有药,可脚下却重得挪不动半分。
舒畅乏力地合上眼,靠在椅枕轻轻叹息了一声。不知过了不久,耳边隐隐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舒畅一睁眼睛,从后视镜里看到30米外有辆摩托车正调头离去。
车门突然拉开,宋晓锋捧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药盒坐了进来。
“怎么买了这么多药?”舒畅奇怪地问。
“这些都是店员推荐的感冒药,也不知道哪种效果最好,不如你各种都试试看!”宋晓锋的样子很为难。
“老宋……”舒畅轻轻叫道。
宋晓锋打断她说:“舒畅,建国东路的案子你暂时别管了,好好在家休息两天,有情况马上去医院!我会替你向领导请假的。”说到她的病,他就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
“嗯……”舒畅顺从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