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展梗起脖子望着母亲,小圆眼被灯光映照得忽闪忽闪,舒畅看不清那里面是不是有泪水在打转。她立刻意识到,自从孩子懂事以后,自己还从没有对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母子俩这样沉默地对峙了几秒钟,男孩终于先屈服了。他默默地弯腰从地上拾起被撕成几半的蜡笔画碎片,把它们扔进字纸篓。
舒畅被孩子的平静触动了。她愣愣地目送他走出房间,忍不住又从纸篓里拣出那些纸片拼起来。她发现这幅画颜色特别丰富,几乎蜡笔盒里的每支笔都用上了;所有的线条很纤细,好些地方还被修正过,看得出舒展画画时非常专心;虽然画面以母子两人为主,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站在角落的那个男人并没被忽视,他的每根头发都被画得纹丝不乱。
舒畅感到自己眼前有些模糊,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抹了抹眼角,才看清是宋晓锋的来电。
“舒畅,去A市的火车票我已经帮你订了,明天一早快递员会送到你家门口!”
“老宋,谢谢你!”舒畅由衷地说,宋晓锋的周到让今晚的她感到特别温暖。
“老同事了,不要这么客气!”男人用“同志式”的口气说,“路上当心,我们等着你回来!”
打完电话,舒畅回到客厅,见舒展正坐在餐桌前独自吃米线。舒畅怕惊动他,只静静地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空荡荡的屋子把五岁男孩的身形衬得特别小。这一刻,舒畅忽然强烈地意识到,舒展需要一个父亲。
下班时间过后,南天药业大厦里的灯光开始一窗窗逐次熄灭,只有18楼的总裁办公室里依然灯火通明。签完手里的订货合同,吴子奇把签字笔扔在玻璃大班台上,揉着酸胀的太阳穴,肉体的疲惫却压抑不住此刻大脑意识的亢奋。吴子奇看了看表,再过十分钟,保镖小武将开车送他去市郊的“烟霞山馆”主持一个会议。
烟霞山馆是他名下的个人产业之一,与其他几套市中心的别墅相比价值并不算高。山馆的特点在于位置偏僻且客容量大,适于大批人群在此举行非公开性质的集会。在黑道中,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烈火堂。
今晚的与会者身份都很特殊,他们是除六神会外其他七八个黑道组织的首脑人物。吴子奇召集他们的目的是希望通过和谈把这几股分散的势力整合到六神会的大旗下。这件事从他接替洪明掌印时就一直在策划,等了一年多,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了。
吴子奇凝望着头顶的乳白色吊灯沉思了片刻,然后拿起手机边拨了那个神秘的号码。
“什么事?”电话接通了,另一头又传出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有点麻烦……”吴子奇斟酌着说,“少卿最近有批货被海关截了,数量还不少,想让你帮忙查查是谁报的案。”
“没问题!”男人答应得很痛快,“你是不是有所怀疑?”
“老实说,是的!”想法被对方看破,吴子奇并没感到吃惊。他压低声音说:“我仔细研究过了,装箱运输整个流程严丝合缝。发生这么样的事,不是运气太背,就是有人走漏风声。”
“我去缉私大队查查,明天给你答复!”男人承诺说。“还有个事要跟你说,警方去吉祥街勘察时,发现豺狼的指纹被人擦得干干净净。警方目前已经束手无策了!”
吴子奇倒吸了一口冷气:“S市有人在掩护他!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漏网之鱼!”男人顿了两秒,终于缓缓吐出这四个字。“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了。豺狼就是那个十二年从我枪下逃脱的黑衣社余孽!”
吴子奇在心里暗骂:妈的!难怪你憋足了劲非要把他整死!通过无线电波,他似乎能体会到了对方此刻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确定吗?”吴子奇问。
“嗯!百分之百!其实,这两年我一直在设法除掉他!”
“枪击案影响这么大,现在要找到他恐怕会很难。”吴子奇推测说。
“我感觉他还在S市没走!”男人的声音很飘忽。
“我相信!你的预感一向很准确!”吴子奇微笑着说。他觉得很有趣,每次提到这个“豺狼”,对方的反应就有点神经质。
“别不当回事!”男人再次看穿了他的想法,冷冷地警告道。“你最好防着一点,这个家伙像是冲我们来的。”他顿了顿,又说:“收个传真!”
电话就此挂断了。半分钟后,吴子奇面前的传真机里嘎嘎打出一张纸,上面是幅用电脑绘制的男人面部肖像。吴子奇盯着传真纸望了许久,不明白何以连那个男人都会对这张脸深感忌惮。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听见“请进”,一个头发根根笔直的年轻人走到大班桌前,恭敬地请示说:“吴总,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可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