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畅记起陆平曾说过,人的注意力可以用简单的数息法加以控制。她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意识不受耳边说话声的干扰,然后缓缓吐出,再吸第二口气……等数到第十口气的时候,效果真的显现了!那些曾令她不安的血腥场面随着呼吸开始消失,大脑皮层在张翕间对周围刺激的反应逐渐麻木,最后进入一种平静而松弛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舒畅从浅层自我催眠中清醒过来。她听见洪一鸣正不快地质问:“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什么不早说呢?”
陈可为干咳了一声说:“当年两个逃犯生死不明,A级通缉令也早已撤销,而除了那几颗子丨弹丨,我们手头上并没有更加确凿的证据。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地旧事重提,我觉得似乎过于轻率!”
洪一鸣不留情面地反驳道:“我倒认为有什么怀疑还是当众说出来好,说不定能给专案组提供抓捕犯人的新思路!”
见陈可为被逼得神色尴尬,吕斌出言解围说:“其实陈局的思路也没有错!先通过指纹比对确认嫌犯身份,然后向公丨安丨部申请通缉令,这样操作更符合流程!”
洪一鸣挥了挥手打断道:“既然吉祥街的指纹被人擦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眼下最重要的是确定捉捕方案!”舒畅发觉洪一鸣今天说话格外咄咄逼人,或许的是提取指纹的挫折令他有些焦躁。
陷于被动的陈可为显然不想再跟大队长冲突,他用协商的口气说:“老洪,既然嫌犯下落不明,而且很可能已经逃离本市。我看不如把案子上报省厅,先请求在省内下达通缉令,下面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舒畅认为请求省厅支援的意见是正确的。目前追捕工作正陷入僵局,市局可以作为的余地并不太大。
“好吧!”洪一鸣识时务地点了点头,“我还有一条建议,既然这个人很可能是1.12越狱案中的通缉犯,汪铁桥又有过追捕他的经历,不妨就让老汪加入专案组协助老宋。”
“没问题!”宋晓锋想要出声反对,陈可为却已经爽快地点头了。
洪一鸣沉默了片刻,忽然又说:“另外,专案组有必要对‘豺狼’的背景作进一步调查,可以派舒畅同志去一趟A市,把有关这个犯人的全部资料都带回来。”
舒畅心里咯噔一下,摸不透洪大把调查豺狼的任务委派给自己究竟用意何在。莫非上回响尾蛇的事并没有令他产生疑心,这几天的种种怀疑只是自己“做贼心虚”?
此刻的陈可为似乎很乐于见到一个皆大欢喜的决议,他忙不迭地点头说:“我同意!事不宜迟,舒畅同志明天一早就动身吧!老宋、老汪,你们专案组要抓紧制定下一步的对策!”
“是!”宋晓锋与汪铁桥齐声应道,同时充满火药味地对视了一眼。
因为明天要去A市,舒畅一下班就骑着摩托匆匆往家里赶了。想到要把舒展独自扔在家好几天,舒畅心里忽然有点依依不舍。其实以前也有过连着出差好几天的情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对孩子的牵挂好像特别强烈。
自从陆平走后,舒展不方便再上幼儿园了,因为打坐功课要占去白昼的大部分时间。舒畅请回了原来照顾过孩子的那个保姆,让她在家里负责熬药做饭。尽管每天被案子搞得昏昏沉沉,舒畅仍然靠母亲特有的细腻从舒展身上察觉到了某种改变。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孩子的话比少了。以前的舒展一等舒畅下班回家就追着她不放,不是对一件事打破沙锅问到底就是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让她耳根子不得清净。而现在,即使到了晚上,舒展多数时候还是默不作声地趴在小床上独自看书或者摆弄玩具枪。
“舒展,你有什么不高兴吗?”舒畅有几次忍不住问。
“没有啊!”小胖子每次都抬起头用小圆眼瞪着妈妈,好像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尽管问不出所以然,舒畅还是觉得比起原来,孩子身上好像少了什么。她不知道这些变化是不是缘于陆平的不辞而别。就算真是这样,她也不可能向舒展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这一切未免过于复杂了。
“陆叔叔有事,以后不能来了!”她记得自己的解释仅止于此。当时,舒展的反应好像很淡然,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并没有深加追问。尽管有些出乎意料,舒畅还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至少她不必为此编造更多的谎话欺骗孩子。
舒畅平生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欺骗和虚伪!
舒畅又蓦然记起孩子前两天曾提过想吃米线。陆平还在的时候,每天中午会带他去吉祥街的路边小摊上吃云南米线,让他尽兴地吃个碗低朝天。现在,午饭是让保姆做好在家里吃的。倒不是保姆不肯带孩子上外头吃,而是由于云庭水岸的环境和吉祥街不同,在这个高档小区周边的街上是找不到大排档的。
想到这儿,舒畅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与此同时,她发觉自己从没像现在这样恨过陆平,即使当初知道他是杀人犯的时候都没有。
舒畅把嘉陵摩托停在一家小吃店外,然后进店点了一份外带米线。她感到自己对舒展有点愧疚,而这份米线似乎是作为一种补偿买的。
走出店门的时候,舒畅用眼光瞥到远处的街角有个人影一闪。她定神仔细看了会儿,那个地方根本没有人,是自己神思恍惚产生的错觉。
“舒展妈妈回来啦!”一见舒畅进门,保姆芳芳甜甜地招呼。
“舒展呢?”
“在屋里画画。”
“好的。小芳你回家吧!”舒畅把盛着米线的汤盒放在餐桌上说。
“舒展妈妈,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芳芳支支吾吾地说。
“怎么?钱又不够用了?想预支工资?”舒畅善解人意地问。这个小保姆样样都好,就是每月工资催得特别急。
“嗯……”小保姆红着脸点点头。
送走小芳,舒畅兴冲冲地喊道:“舒展,出来吃米线!”
“我在画画!”孩子从里屋高声说。
舒畅走进儿子的房间,果然见他正趴在小桌子上用蜡笔涂抹一张美术纸。整张画五彩缤纷画得很鲜艳,正中央站着个穿警服的长头发、大眼睛女人,手里还牵着个男孩。
“这是妈妈吗?”舒畅用手指指着画中央问。舒展肯定地点点头。舒畅又指着那个孩子,忍俊不禁地说:“这个一定是舒展喽?”孩子把自己画得又胖又矮,眼睛小小的像两粒芝麻。舒展再次点点头,他还在埋头涂着右上角,随着他的笔触,画面上出现了一个穿短袖汗衫的男人。
“这个人怎么画得这么小?”舒畅打趣地问。
“这是陆平!”舒展指着那个小人解释说,“他在远处暗中保护我们,防止怪兽的袭击!”
舒畅望着画面愣了两秒,突然从男孩手中一把抢过蜡笔画,几下扯了个粉碎。
“妈妈!你干什么?”舒展睁大圆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许问为什么!记住,今后不许再画他,更不许在别人面前提起他!”舒畅对着孩子暴躁地高声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