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锋依然坐在那里不动声色。舒畅怀疑陈可为有些醉了,要不就是在说假话。她想就算他找不到知己,也绝对轮不到自己和老宋。
陈可为叹了口气说:“一年半前,我突然被调到本市担任公丨安丨局副局长,局里不少人对调动内幕议论纷纷,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其中的真相……”
舒畅忍不住又望了眼宋晓锋,意识到他刚才的先见之明。
陈可为自顾自地嘿嘿一笑,嘴里喷出一股酒气:“你们知道1.21越狱案吗?”
舒畅不明白他为什么又转了话题。她依稀记起去年冬季在邻省发生了一桩轰动全国的越狱事件。
“陈局说的是去年A市模范监狱的18人越狱案件吗?”宋晓锋顺着话锋问道。
陈可为点了点头:“事发当时我还是省厅政治处处长。嘿嘿,我做梦都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你们知不知道?那是我平生遭遇的最恐怖也是最匪夷所思的一次经历!就是为了那件事,我才被迫离开省厅的。”说着,他酒劲发作的脸上闪过一丝惨痛。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舒畅惊讶地问。她没料到这个一贯趾高气扬的草包局长居然也背负着不为人知的心理包袱。
“那天的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陈可为长叹了一声,沉浸到对一年前那段往事的追忆中……
去年1月12日凌晨1点,我正在单位值班室里埋头大睡,电话铃突然响了。当时正临近过年,省厅对社会治安相当重视,要求所有干部轮流值夜班,以应付年关的突发事件。但是政治处的夜班职责相对比较轻,和治安、消防、刑侦等部门根本不能比。所以,这突然响起的铃声让我吃了一惊。
我抓起电话,里面传出某位省厅领导的声音,由于他的声调一反常态,我差点没听出来。他说眼下有项紧急任务,命令我立刻穿戴整齐赶到单位门口,那里有巡逻车在等我。
放下电话,省厅大院里已是一片灯火通明,屋外传来人群奔跑呼喊的声音,我吓得一身冷汗,意识到发生了大事。等我慌慌张张地赶到单位门口,积雪皑皑的街道上已经停了长长一排巡逻车。
上车以后,我发现同车的四人神色都很紧张。其中三个是警务督察支队的警员,另一个是警卫科副科长汪铁桥,那时候他还不像现在这么沉默寡言。
汪铁桥的级别比我低,却比我早十分钟接到任务。他交给我一支警枪,然后简短地告诉我,位于市郊龙树镇的第一监狱半小时前刚发生了越狱事件,现在共有11名犯人潜逃在外。这些逃犯非常危险,还持有枪支,据说枪战已经引发了人员伤亡。市局和省厅刚作出紧急部署,有500人左右的警力投入到了大追捕中。
不知是因为天寒还是害怕,我握着那支警枪哆嗦个不停。天哪!和持枪的犯人正面交锋,这对像我这种平时坐惯办公室的人来说是无法想象的。我发现车里其他几个家伙也是一副末日临头的样子。
“陈处,这是临时传发的越狱犯照片!”汪铁桥把一叠打印纸递到我面前,每张上都有一名犯人的照片。他指着其中一个对我说:“这个姓齐的是杀人惯犯,遇到他要特别当心。”
虽然车里光线不足,那张照片也打印得很模糊,我还是留意到这个犯人眼神很凌厉。怎么说呢?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而像是……像是一头狼。
汽车开上市区主干道,汪铁桥命令司机打开警车顶灯并开始加速,远近很快响起成片的警车呜呜声。
这时,黑黢黢的天空又开始飘雪。在我的记忆中,南方已经多年不曾有这么寒冷的天气了。隔着车窗,不时能看见一批批手持冲锋枪的武警坐在摩托上与我们擦身而过,疾驰的车轮下飞雪四溅。还有手提警棍的辅警和联防队员在人行道上奔跑着,把结冰的地面踩得吱吱直响。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世界末日般的恐怖气氛中。
根据上方指示,我们车队的搜索方向是与龙树镇邻接的翠微乡。我在A市工作了好几年,我对市郊的地理状况还算熟悉。翠微乡是龙树镇的东大门,境内水陆交通便利,一帆江贯穿全境,有两条省道分别与国道及高速公路在那里相互交汇。另外,该乡拥有丰富的林业资源,现有3个生态林区,成片林在万亩以上。
“老汪,翠微乡的交通很便利。如果犯人真的逃窜到那里,很可能已经顺着公路搭车逃跑了。”我皱着眉头说。
“不可能!”汪铁桥断然说。“我听说案发后15分钟,龙树镇和邻近乡镇的主干道都已被全面封锁了。就算劫持到汽车,犯人也走不远。”
我知道汪铁桥调到警卫科之前是个老刑侦,他既然这么判断,应该不会错。
汪铁桥继续说道:“眼下最大的问题是人手。对这么大的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单靠我们这些人是远远不够的。”
巡逻车开出市区后,我发现公路出口果然设了卡,头戴皮帽的交警正冒着风雪一一检查过往车辆。幸好现在还是午夜,被堵的汽车还没排起长队。
进入翠微乡地界后,巡逻车队又被拆成几条路线。我们这支队伍大约有20来个人,目的地是桂沟山林区。桂沟山是翠微乡三片林区中最大的,大致呈三角形。桂沟山海拔不高,西北面的山壁倚靠一帆江,东北方向被省级公路隔断,往南则是石岗村地势低洼的农田。
车到林区山下,石岗村的治保主任已经带着十来个手持猎丨枪丨的当地人等在那里。他们个个戴着厚实防风的帽子,站在雪地里不停地活动着腿脚。
刚钻出车子,一阵扑面的朔风吹得我脸上生疼。我连忙捂紧帽子,把刚发的警枪揣进大衣口袋里。
“公丨安丨同志,我们这里好像有情况!”治保主任嘴唇哆嗦着对汪铁桥说。看来,他一眼分辨出老汪是我们这支搜索队的头领。
“怎么了?”汪铁桥沉着地问。
治保主任指指旁边的一个汉子说:“这是我们的护林员……豹子,你来跟公丨安丨同志说。”
“报告丨警丨察同志!好像有外人上山了!”那个被称作“豹子”的大汉说话声音响得震耳欲聋,把我吓了一跳。
汪铁桥问:“你亲眼看见了?”
豹子说:“不是!我刚刚在雪地上发现有两串上山的脚印。”
汪铁桥问:“会不会是村里人留下的?”
“不会!”豹子又炸雷般的吼了一声。“村里人知道我的规矩,半夜摸上山是要挨枪子的!”
“带我们去看看你发现的脚印!”汪铁桥当机立断地说。我知道他打算先作实地勘察,万一因判断失误而抽调其他区域的搜索力量,反会贻误大事。
我们一行人跟着豹子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跋涉,几分钟后找到了他所说的脚印。脚印共有两串,歪歪斜斜往林区里面延伸着,可能是因为风吹雪覆,只留下浅浅的一层,不仔细辨认很难发觉。
汪铁桥蹲下身,借着手电光专注地观察了片刻,然后抬起头宣布说:“两个男人,鞋印很像犯人鞋!”
听了这话,我心里一凉,感到全身的毛发好像都竖了起来。
汪铁桥当即给搜捕指挥部拨了个电话,先简单汇报了这里发现的情况,然后提出全面封锁桂沟山东北的省级公路,以防犯人逃离,最后请求总指挥立刻就近派遣特警队支援搜山。
打完电话,他抹着脸上的雪花对治保主任说:“搜山行动会非常危险!我们这些人先上去,最多15分钟,特警队一定能赶到。你带这几个老乡用猎丨枪丨守住山口,千万不能让犯人逃走。另外,我们需要本地的护林员带路。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确保他们的安全。”
治保主任满脸通红地连连点头。他从身后的村民里叫出三个人,向他们嘱咐了几句。这几个人都是桂沟山的护林员,对地形非常熟熟悉,那个豹子也在其中。
汪铁桥神色凝重地向公丨安丨人员命令道:“马上要进林子,大家都把手枪子丨弹丨上好! 那两个家伙手里可能有枪!再仔细看看手里的照片,一定要认清犯人的样子!”
我们这支搜索队虽然来自公丨安丨系统,因为是临时混编的,战斗力并不强。除警卫科的几名同志射击经验比较丰富,其他人平时连摸枪的机会都不多。我注意到督察支队的那三个警员吓得脸色煞白,嘴里呼出的白气仿佛都在颤抖。
临上山前,豹子气喘吁吁抱来一捆事先准备的登山棍,交到搜索队每个人的手里。这些一米来长的棍子由坚硬的榉木削成,底端很尖,扎在冰地上也不会打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