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一个月之后,重伤的江海从雁城的医院出院,这位曾经风光一时的法师出院时变成了一具没有思想的躯体。童小兵把江海接到了市里一幢宽大的房子里,雇了两个保姆照应他的生活。童恢的尸体经过处理,终于能够下葬了,下葬之前,童小兵打通了安怡的电话,把童恢过世的消息告诉了那个苦苦等候的女人。童小兵听到了电话那头悲戚的哭声,童小兵让安怡把银行卡的卡号告诉给他,说童恢给她留了一百万的现款,他马上把他打到安怡的帐上。安怡在电话里提出了来雁城送童恢最后一程的要求,童小兵以家里不方便为由给予拒绝。那个曾经的安妮妈妈和六级钳工的故事那样地美好,童小兵不想让太过意外的现实再击碎安怡心中最后一块温馨的田地。
猴子全程参与了童恢丧事的办理,商议丧事办理程序时,猴子问童小兵,要请哪里的阴阳先生?按说应该请个好的。童小兵说哪里的也不要,日子也不用看,哪天人方便了哪天下葬。福就是福,祸就是祸,一切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童小兵从没像现在讨厌那些所谓的阴阳五行,他再不相信那些虚幻的东西能改变什么。
办理完童恢的丧事,跟了童恢多年的猴子也离开了童家。离开童家一个月后,猴子给童小兵打来电话,说有人想收购他那个青瓷的坛子,问童小兵卖还是不卖。童小兵告诉猴子,那已经是你的东西了,卖不卖都由你作主。猴子就去跟买主接头,猴子为他的坛子和画卷讲好一个最好的价钱,最终却没能拿到一分钱的货款:就在交易达成现场交货时,丨警丨察突然出现,猴子和想要买货的文物贩子全都被丨警丨察抓获。
猴子被丨警丨察抓获时,童小兵已把煤窑交给赵林打理,自己搬出了白窑子的老宅,再也不管窑上的事情,也绝不上窑口半步。童小兵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花花公子,白窑子剧社的二人台演员小文是他现在的女友。坊间传说,童小兵征服小文的方法是一个摞钱的游戏,他提了一袋子的钱,在小文面前搭积木,告诉小文什么时候想收起这些积木的塔,就伸手把它收回去。当童小兵的钱摞到二十五万时,小文终于伸出了双手。林文岳经历了与莲子一段失败的情感情生活后,又承受了失去恋人的痛楚,心理一下子垮了。他辞掉了报社的工作,决定跟同学一起到南方去打工。林文岳要走时,童小兵让小文给他带过去十万块的现金,林文岳真想把那些钱从窗户里扔出去,让那些随风飘荡的钱币羞辱一下这个曾经崇拜他的女人。然而,当他接过一叠叠的钞票时,再也不想让它们离开自己的手中。林文岳把童小兵的十万块钱全都装进了包里,当天晚上,他就要坐上开往上海的火车。
这天小文没有回到童小兵的身边。童小兵焦急地等小文回来时,两个公丨安丨找到了他的家里。童小兵以为他们是来打听猴子的事情,坐下来一开口,竟然说的是钟局长。公丨安丨问童小兵跟钟局长的关系,向他打听关于钟局长与煤窑的来往情况,让他把知道的关于钟局长的信息都告诉他们。童小兵就知道钟局长一定出了事,而且事情不小。等公丨安丨调查完情况离开,童小兵马上往钟局长家赶去。钟局长家只有何萍一个人在,何萍告诉童小兵,老钟前天上班后就没回来过,她也是刚刚知道被抓了起来。跟童小兵说这些时,何萍一个劲儿地哭,无助的样子让童小兵看着难过。童小兵掏出一个活期的存折递给何萍,告诉她这是钟局长的钱,让她马上取出来,找关系活动一下。何萍收了钱,送童小兵出来,临别时,几次想要说话,又几次没有说出。童小兵看出了何萍的难为,让她有话就说,千万不要客气。何萍又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老钟为了这个家成了这样,我不能再对不起他了,我想……”
童小兵就明白了何萍的意思,童小兵说别讲了我知道了你不必担心。
从何萍家出来,童小兵的心里异常沉重,他不想回家,一个人在雁城的街道上闲逛。走到原来的株罗纪酒家时,童小兵发现株罗纪的牌子变成了银百合,门面也是刚刚装修过的样子。童小兵走进酒店,大厅里焕然一新的装饰和四周密密麻麻的花蓝证明这里显然刚换了主人。童小兵在靠近窗子的地方坐下,随便要了几样酒菜,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自斟自饮起来。酒喝至半酣,童小兵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闪过,看背影像极了为童家处理过事故的那个庄哥。童小兵站起身,扯起嗓子喊了两声庄哥,那人转过身来,一点没错,果然是庄旭东。童小兵问:“庄哥也来吃饭?一起喝一杯。”庄旭东笑了,说:“我刚接手了这饭店,现在这是咱家了,应该我请你才对。”庄旭东坐下来,有服务员加了餐具,递过酒杯,倒满了,庄旭东扬扬手,先自干了。童小兵问:“咋做了酒店了?原来那事,不是挺好?”庄旭东说好啥好呀,你也知道,窑上的事都不好干了,想谋生还得干点实实在在的产业,趁现在还有些朋友托衬,就盘了这个店了。童小兵说还是庄哥有眼光,干啥都超前,真正的精明人。
在庄旭东的酒店喝过酒,童小兵身体燥热不堪,格外难受。从酒店里出来,他不想回家,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浑浑噩噩走了半晚,童小兵发现自己走到了火车站的附近。对于雁城人来说,火车站一直是个奇特的地方,除了承担运送疏散旅客的任务外,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功能:每到深夜,常有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子游荡在这里拉客,附近简陋的出租屋是她们营业的场所。童小兵来到车站时,上一列车的旅客刚刚走完,下一列车还没有到站,站台外空空荡荡没几个人,广场上拉客的女子显得格外孤独。有几个女子向童小兵这边张望,似乎在判断是不是可以上来搭话,童小兵赶忙紧走几步,离得她们远了。童小兵决定往回走了,这里不是他想来的地方。就在他转身要走时,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童哥吗?你怎么到了这里?”童小兵寻声望去,见一个黑黑的影子立在一个巷口处一张广告牌的下边,问话正是从那里发出。童小兵往前走几步,那黑影也移到了路边,童小兵终于看清了,她竟然是失踪已久的娜娜。
一天里接连遇到长时间不见的故人,让童小兵感到非常奇怪,他感觉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背后安排,让他在这一天安顿好多应该安顿的事情。这样想着时,童小兵对自己的未来猛然生出一种隐隐的担忧,预感在自己身上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娜娜把童小兵带到了巷子里一间低矮的平房,这是娜娜租住的房子。红袖招出事后,娜娜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就离开煤矿来到这里,在站前广场做起了拉客女。童小兵问了娜娜这些日子的遭遇,两个人又说起入监的猴子。娜娜说,猴子是她来这里遇到的唯一的亲人,猴子被抓后,她就失去了最后的依靠,每个星期,她都要去监狱去看他,她愿意把挣到的钱都花在他的身上。娜娜的话让童小兵感动不已,这个流落风尘的女子,竟然有这样的情怀,实在出乎他的预料。童小兵忽然起了帮她一把的念头,为了猴子,也为了这个可怜的女孩儿。
童小兵在娜娜的出租屋待到了第二天早晨。跟娜娜告别后,童小兵走出巷口,想打一辆出租车回家,摸摸身上,竟然连十块的打车钱都没有。他把身上所有的钱和一张银行卡都给了娜娜,当作他对猴子的补偿,现在,他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穷鬼。
只好沿着马路步行,迎面走来三三两两的老头老太太,他们提着宝剑绸扇,说笑着往市中心去了。童小兵想起几年前的那个秋天,他跟着这些老头老太太走到了邮电广场,遇到了那个叫何萍的女人。何萍曾是他心中牵挂的一个梦,现在,梦碎了,梦醒了,梦中的人走了,现实中的亲人也一个个离他而去,热闹的大街上,他变成了一个孤独的旅人。
就在童小兵怀念曾经的日子时,一辆辆贴了新闻采访牌子的汽车从他面前驶过,那些急匆匆驶过的车子引起了童小兵的注意。童小兵想打个电话给窑上,手伸到衣袋,才发现没带手机,难怪这一天都如此安静。童小兵跟一个路人借了电话,拨了赵林的号码,电话接通了,长童一声声接着响,却一直没人接起。
赵林这时正绝望地站在白梁子窑底一个巷道的斜坡顶头,他的面前是滔滔的水流,水流越来越在,渐渐漫过了轨道,漫上了斜坡,淹没了停在轨道上的矿车,一些用来支护的木柱飘浮在水面上,不断撞击黝黑的井壁,马上就要涌到面前。
白梁子窑口透水了。这是雁城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起透水事故,也是全国最大的透水事故之一。赵林无奈地看着大水淹没巷道的时候,井口上已经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车辆,一辆由境外媒体租来的转播车正向世界同步转播这次伤亡严重的透水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