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1）

诗曰：

烈火第一重，焚心销骨裂苍穹。天火流丹三千里，千里大地色彤彤。

烈火第二重，皮焦肉烂遍身红。地火一千二百度，加火煮滚金银熔。

烈火第三重，由内而外催惊恐。心火难抑怒喷发，一怒火起三万层。

烈火第四重，揪心火燎碎碎疼。天地人合无极火，火焰有形痛无形。

烈火第五重，冷热冰火双交融。零下一百八十度，寒冰火起天地惊。

烈火第六重，蛇舌舔舐霜血浓。毒火攻心心颤抖，脾肺肝肾动骤停。

烈火第七重，剥皮抽筋千百层。万物最怕逆鳞火，逆鳞火起命难成。

烈火第八重，阴阳二气抖不停。黑白火有无形气，斩天断地诛生灵。

烈火第九重，形神俱灭火如龙。万火独尊太阳火，火中乾坤自不同。

婉儿本以为掉到岩浆中便必死无疑，但事实却不容她这样悠然死去。在岩浆海里，她只能感觉到骨头一根根被融化的痛苦，形体却依旧保持完整。甚至毛都不会烧掉一根。当她挣扎着，终于从岩浆海里爬到一块石头上时，身体的热度立刻将石头化成了水。她痛苦至极，却又毫无办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酷刑简直不能用语言来描述。反正每一个火苗，每一丝痛楚都将她置于垂死的边缘。但不知为何，死神如此厌弃，生神却如此眷顾。每次濒死之后，便是生的大痛。开始的九天，她完完全全体会到了生不如死的悲壮。

不过这样的熬炼并非没有效果。每次，就在她支撑不住，真的想要拔下那九支箭时，就会发现身体有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适应。一来二去，尽管知道下一轮的痛楚更加强烈，她都暂时有了信心去抗拒。

就这样日复一日，不知过了多少天。九乌的耐心与日剧减，婉儿的信心与日俱增。后来身处岩浆海中，竟能像在温泉中洗澡一样惬意了。九乌大受打击。

受罪之余，婉儿也常琢磨些控火的法门。起初很失败，后来便娴熟起来。有一次竟依靠凭空制造出的火焰镣铐将一只三足乌拽了下来。

此后，主导权便发生了质的转变。不仅对于火的性质理解越来越深，操控各种火的能力也越来越强。九幽地火中，婉儿像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浑身放着赤红色光芒。

这一切着实不可思议。婉儿做梦都没料到自己会有如此大潜力。这个秘密直到九只乌鸦彻底臣服才被揭晓：这全赖婉儿体内的黑凤顶阳珠耐火重生之力。如果不是它，婉儿早被神魂全灭过千回万回了。

婉儿听罢大笑。这九只乌鸦的确背到了家。被灌醉射下来不说，成为金乌后的第一任主人是那么厉害的大角色，第二任主人却又是稀里糊涂吞过顶阳珠的幸运儿。实在是……太可怜了。

不料乐极生悲。笑声如此畅快淋漓，以至于被岩浆呛到了咽喉。咳咳几声，婉儿猛的坐了起来。

春秋大梦，终于醒来。眼前再没有火和乌鸦。只有一个小屋，残砖断壁，环堵萧然，不蔽天日。旁边一个小孩，正弓身而睡，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小葵？”

（2）

其实婉儿昏迷不过是昨天的事。那日她放出太阳火后，四野皆被烧空。地上像是被投了原子丨弹丨，只有从中间向四外发散的射线，连土石都红橙橙的。

躲过一劫的只有小葵。婉儿在最后一刻用飞毯将他裹了起来。火事过后，婉儿变回了原型，小葵便将这只红毛大狐狸连同咒文鞭、飞毯和金乌项链一起拖了回来。期间婉儿浑身火热，血液沸腾。小葵便挨家讨水，为她降温。如此良久，终于忍不了身心疲惫，病倒了。

“小葵？”

“姐姐……哥哥……”小葵嘴里只说胡话，额头滚烫。

婉儿大急，只恨自己没有赵苍聚水成冰的功力。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小葵嘴里已是气喘不匀，浑身抽缩，眼看就要不行了。

半掩的门突然被推开。

“婉儿！”

一声饱含焦急的呼喊。

胡天三先闪身进来，疾走几步一下将婉儿抱住。接着是何灵、赵苍、馨圣、迈克。

“臭丫头！你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的元神，还以为……”胡天三紧紧的搂着她。谁知婉儿将这甜蜜的拥抱一下推开，接着直奔赵苍：“快来救人！”

一番手忙脚乱。在真水的帮助下，小葵的体温总算降了下来。迈克上前看他眼睑，对何灵点头：“还是登革休克综合征！得等獴奇他们的解药了。”

婉儿急火冲天道：“怎么回事？还有救吗？对了，我这里还有乌虫王血！”

胡天三止她道：“乌虫王血只愈外伤。这是瘟疫，没有效果的……”

“瘟疫？”婉儿睁大眼。

馨圣点点头：“这里爆发了瘟疫。从昨天我们来到现在，已经死了一百多人了。獴奇和阿娅姑娘说见过这种病症，已到附近山上寻找草药，相信很快就会有解决的办法。”

婉儿皱了皱眉，闷闷不乐的坐下：“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昏迷之前亲眼看到一个人以射杀孩童为乐！这也是上岚？”

馨圣听此也是惊讶，但接着叹口气道：“确实是上岚。这话在平时是没有人愿意提起的。只因为这是一千年前，王祖从上岚分离出去的一块放逐之地。”

（3）

“放逐？”

“一千年前，上岚生妖魔。善勾人贪欲，引人堕落。国大乱。城邦分崩离析，险裂为四。凌王之祖以巫卫震之，囚四魔，曰贪魔鬼车、嗔魔祸斗、痴魔禺疆、慢魔虚耗。以畋城、玉城之边画离符地，以巫术之最高成就封之，只可进，不可出。从此此地只见日，不见雨，只有风，而无云，地贫瘠，民彪悍。一入放逐，便任由其自生自灭。”

婉儿冷笑道：“原来凌王那家伙最开始就打算把我们弄到这种地方来。现在好，自投罗网了。”

馨圣想为凌王辩白，但看看四周，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虽然借飞毯之力可以随意穿梭，但她从来都没有来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做梦也想像不到这里环境会如此糟糕。

一千年来，不断有大奸大恶之徒被送进放逐之地。王廷仁慈不假，但治法却绝不手软。杀人、偷盗、欺骗为三大重罪，有犯必究。如果遇到更为严厉的王，每年送进去的人数就更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料这里竟形成了自我循环的另一套规则。外面世界多姿多彩，这里也是生生不息。第二代、第三代乃至百代根本无法走出放逐的困境，从小开始就忍受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放逐之刑历来最有争议。兴则逆上苍慈悲之意，废又不能震慑万民。即使是主张对外来之人不用放逐之罚的馨圣，也不敢说放逐刑罚本身一无是处。但可怜的是这里的孩子。人之初性本善。如果凌王允许……

不及细想，忽听门外“訇”的一声，獴奇回来了。

草药到手。他们已按照神谕分撒在附近的井水中。在喂小葵服药之后，獴奇交给馨圣一只木鸟：“在山上被打断了脖子。我想应该是你的。”

馨圣抚摸了一下羽毛，那断头鸟突然跳起来，从脖颈里说起话来。

“馨圣大人！”——是凌王。

“是。”

“速速回塔，准备镜合之术。”

馨圣一愣。“王上！出了什么事？”

凌王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只是聚集在巫塔的外来之人有些躁动。需要用镜合之术震慑二三。五位大人都已到齐，望馨圣大人速速归来。”

这话说完，断头鸟像被补了一枪，斜斜的躺倒在馨圣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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