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原来这事情正因赵苍等人而起。这几天他们过的平静，却不知外面已经炸了锅。先是暗日、涣天、星隐、汴雍、善耀五人联名上奏，要求凌王立刻对外来之人执行“放逐之罚”。被凌王以种种理由扣下后，消息连同神谕不知被谁散播到了民间。

后果可想而知。一万多户子民中，近半跑到巫塔前请愿，要求按照法令严惩外来之人。所幸馨圣在民间有些威望，又暗地托乃善等人帮忙，方才将其暂时劝回。但馨圣和凌王心里清楚，这并非一劳永逸的解决之道。更何况请愿的人中，包含了三千户，也就是所有务农之人。农为上岚第一大事，现在又是收割时节，凌王几近顶不住压力。

“这一定是那个什么司农大人在搞鬼。”赵苍板着脸说。

馨圣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吃午饭时，赵苍将这一情况说给大家听。众人连日来的好心情顿时被打击了一下。

胡天三淡淡道：“这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那怎么办？”

胡天三道：“有两个办法。第一是轰开巫塔，我们冲杀出去。杀了那几个大人，占了王廷，挟持凌王……”

“不行不行！”何灵没听完便摇头，“我们闯进这里本来就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蒙人家收留，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第二种方法是利用天宝‘山河’之力，在上岚上空冲出一条大道，我们连夜逃离此地。”

“这个倒是可以。”何灵道，“不过我们走后，不会给他们造成困扰吧。”

胡天三点点头：“除了将上岚国埋住，不会有太大困扰。”

婉儿瞥了胡天三一眼：“你就不能拿出点像样的主意？”

胡天三笑了笑，刚要说话，只见大门一开，进来一人。

褐色头发，金色面孔。

是乃善。乃柔扑过去抱住他。

闲叙一番。众人将这里的生活略作表述，乃善开始静静的坐听，但很快就坐不住了。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双手互相搓着，心神不定的样子。

“怎么了，哥？”

“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没事就好。我得快点回去。”乃善道，“仰子一人在家我不放心。”

乃柔惊奇道：“啊？这么急！到底出了什么事？”

乃善又搓了一回手。但最终还是抵不住众人的询问，嗟叹道：“前天一场大沙暴席卷上岚国。大风一直刮到现在。听说石城已经有好几个村子被埋了。”

“什么！”

（5）

乃善向头上一抓，头发里果然藏有好多细碎的沙粒。“巫塔外面围了好多人，我好不容易才挤进来。听说都是恳求王上执行‘放逐’的人。我实在是担心你们，就进来看看。”

看来情形比馨圣描绘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一定是将这场沙暴天灾也算在他们这些外来人头上了。

胡天三沉声问：“上岚以前没有过沙暴？”

乃善点头道：“据历史记载，沙暴只是楼兰国时期的事，上岚建国后，别说沙暴，就算大风都没有过。这次的风大的惊人。畋城的树据说都成百上千的折断。地里还没收割的庄稼全完了。唉！这也真是上岚国的劫数。我要走了，再迟一些只怕风会更强。”

乃柔依依不舍道：“哥，你路上千万小心。”

胡天三道：“馨圣大人应该就在门外吧，请她进来一下，就说我胡某有要事相商。”

乃善围上挡沙的风衣，点点头。

胡天三的要事就是要出巫塔看一看。他觉得这阵风太不寻常，其中定有缘故。

馨圣自然一百个不愿意。且不说凌王那头不好交代，就算是顺利出去了，外面围着的人群情激愤，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到时无论哪方有事，都不好调解。

胡天三不愿跟她多费唇舌。一次不允之后，便冷冷一笑，道声“随便”，远远走开。倒是赵苍，将条条道理剖析清楚，据理力争。最后逼得馨圣无话可说，只好同意让他们在巫塔第五十九层的暗窗上看一眼。

巫塔的旋梯，每一阶都有半米高。数千节台阶层层而上，在到达五十层时，赵苍终于忍不住气喘。

“赵将军！歇一歇吧。”稍一停息，馨圣已轻盈的追了上来。

赵苍惊讶的看着她：晶莹的眼眸没有丝毫疲惫，光洁的脸庞也没有一滴汗珠。一个女流之辈，体力和耐力竟比他这个曾经的将军还要好！实在让他汗颜。

馨圣笑道：“赵将军很厉害呢！刚开始的时候，我爬不到一千阶就累的走不动路了。后来是宫中的女官把我背了回去。当时的想法是：再也不爬这楼梯了。呵呵，不过这些年在这上面跑跑停停的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怎么累。”

赵苍气息稍缓，向馨圣道：“惭愧。馨圣大人英姿勃发，令赵某人刮目相看。”

馨圣低头一笑，不发一言。

（6）

五十九层是一个没有任何分割的极大空间。四千余平米的面积几乎可以做跑马场。这里的墙壁都向外侧倾斜，与地面呈六十度角。从内部很容易看出外面的金字塔型结构。在四面，每面墙都嵌入一扇巨窗。巨窗高四五米，宽两三米，上面朦胧如雾状的，既不是窗纸，也不是玻璃。凑近看，勉强可从这里看向外面的世界。

赵苍和馨圣上来时，胡天三已在那里等。见到他俩先深深的盯了一眼，而后对馨圣道：“这些窗户能打开一下吗？”

馨圣摇头道：“这是巫法加固的窗户，是打不开的。”

胡天三手中突然灌注了一道白光。

“唰！”不等馨圣惊问，这道白光已向其中一扇打去。只听“哗啦”一声，碎雾流淌，光芒幻灭。

巫塔的空气流通孔恰巧在此窗另一侧，空气瞬间形成对流。狂风呜啸，席卷滚滚黄沙，如斑斓巨虎一样猛扑过来。馨圣距离那扇窗很近，不及防备。娇小的身躯立刻被狂风吹飞。赵苍情急之下，扯出腰间虚妄之筋缠住她腰，自己则紧紧抓住旋梯的铁栏。两人像是大风筝拽着小风筝，飘舞在强对流的飓风之中。

窗外天地变色，昏黄的惨状无法言表。风撕龙卷猛烈震荡着“氲”，一切没有根基之物皆被它扫荡，卷起，撕碎。怒吼的狂风像是暴躁的野兽，震蹄奋爪，吞天噬地。黄沙一阵阵狂狷而来，像雨点一样飞溅乱舞。

胡天三迎风而立，飒然若仙。手中折扇一闪，化成一银斗，大口向外，照定窗户。斗中突然有万丈金光，像几十万条金蛇一样窜涌出来。

风，立刻停息。

上岚顿时陷入从未有过的宁静。巫塔下的人们像被定格，恐惧、惊诧、慌张、错乱、以及不可思议的眼神停留在眼眶中，但谁都无法说出一句话。只有漫天黄沙，如下雨一样“唰唰”的洒落在街道、巫塔和人们的衣服上。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叫了一句：“风停了！”

“风停了。风停了！”

举国上下，一片沸腾。

胡天三转过头，不顾已经目瞪口呆的馨圣，笑对赵苍道：“该你了。”

赵苍郑重的点点头，大踏步跨出窗外。

紫色的葫芦飞上了天，一滴真水“嗖”的一下从中钻出，俄而化为密云，其滚滚之势，在瞬间就蔓延了方圆千里的上岚国。闷雷闪闪，暴雨如注。只是几分钟，上岚便被洗刷一净。建筑物在真水的浇筑下泛着光辉，黄沙全被冲走，在地势最低洼的聚城形成一座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