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何灵等人都与他握了手，心中的疑问却并未因握手而消失。凌王，他到底是什么人？礼节既然是握手，为何又对跪下去的乃柔和乃善视而不见？他为什么认识胡天三？为什么将他们“请”来的方式各有不同？为什么……

凌王仔细看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点头笑道：“婉儿的朋友果然个个与众不同。”

婉儿？！

不等众人惊讶，凌王已转身上台阶，坐到专属于王的宝座上。

何灵急问：“婉儿在哪儿？”

凌王并不急于回答，而是令手下为众人看座，又着人端上些上岚国所独有的坚果，方才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何灵了？放心，婉儿就在巫塔之中，目前很好。不久你就可以见到她。不过在此之前，本王有个问题请教。上岚与外界阻隔已有一千六百多年，不知诸位是以何种方式来到本国的？”

胡天三坐在那里，冷冷的盯着凌王，一言不发。赵苍自忖所作所为没有见不得人的事，便将沙中遇敌，误入陷阱，流沙漩涡，坠落于空的事一一道来。

凌王听完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变了几变，凝重的坐在那里。气氛一时静极。

胡天三冷冷一笑，打破沉默：“这些答案想必婉儿也给过你吧！既然凌王这么不信任我们，不如叫婉儿出来。我们立刻离开。”

凌王笑道：“误会误会。本王并非刻意核实，只是慨叹神谕的准确。”

“神谕？”

“实话说，你们来此一事，一千六百年以前就有预言了。”

何灵只会说：“啊？”

“来人。摆台案。”

六个力士倏然出现在众人周围，每人拎一张木制红漆台案，于阶下排成“一”字。

凌王慢慢走下台阶，手拿一卷如纸似帛的卷轴，对众人道：“这是从玉石上拓下来的图案，是一千六百年以前，开创上岚国的圣人留下来的神谕。”说罢将手一伸，那卷轴竟自行飞舞起来。缓缓于空中展开，又渐渐落于台案之上。

上面是六幅图。每幅都有一开纸那么大。底色白，拓版黑，图案清晰到连人物的鼻子眼睛都可以看得很分明。

第一幅图的正中心是巫塔。围绕巫塔，天空中浮动着十几个巨大的漩涡型云团。其中一个云团的风暴眼处滑落一颗流星，正击中巫塔边缘，火光闪闪，烈焰腾腾。其下不远，一女子从空中跌落，入闹市，百姓争看。另一处，猎户围猎一巨兽，兽雨中惊窜，坠入陷阱。再一处，有三人如神飘落，其中一人手持重剑，貌凛凛不可犯。

“这是獴奇！”阿娅突然指着那巨兽道，“坏蛋追我们！”

经她一提醒，何灵也悟道：“这个坠入闹市的女子肯定是我了。”

迈克、赵苍也对号入座，只有胡天三什么也不说。

凌王不自然的笑笑，示意他们接着往后看。

（10）

第二幅图是整个上岚国。街道曲折，风景如画。树林城市，交相掩映。美中不足的是，画面上罩有一层斑斑点点的雾气。看下方，这层雾气已掩盖了数个城市，恢恢如夜雨倾盆，茫茫似大雪纷飞。放出雾气的是画面最上的一个葫芦。葫芦口处有一小青蛇，弯弯延延喷出水花。一人身影飘渺，站在巫塔斜脊上，双手张开，貌似在掌控葫芦。

赵苍心中一沉。这葫芦不就是青田壶吗？难道它预示着自己要水漫上岚国？

众人都没有说话，直接去看第三幅。

第三幅图更为惨烈。一眼看到的就是死尸。各种形状的死尸。有的扒着树，有的瞪着天，有的抽成大虾模样，有的直挺挺的像一块木板。共同点是瘦。骨瘦如柴。天上滚起浓云，一些小鬼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向地面吹散各种风气。再向远处看，一头巨兽和一个少女贼溜溜的蹲在井边，看样子是要将一包东西扔进井里。

投毒！何灵心里一颤，下意识看向阿娅。阿娅却对这些死尸没兴趣，早去看另一副图了。

第四幅有了名字。“山崩”。

所谓山崩并不是山体裂为两段，而是整片成了废墟。碎石之下，有一只手伸出来，貌似竭力求救。但距手五尺之上，一块巨石毫不怜悯的滚下来。千人劫难，万户废墟。上更有雷公手持霹雳，万电齐发。见树劈树、见山劈山、见人劈人。山间一时滚火熊熊，野兽狂奔，不堪救助。

这幅图里没有众人的形象，但所有人却都心惊肉跳，不忍再多看一眼。

第五幅名曰“天塌”，第六幅图名曰“光灭”。都没有具体的图案，只是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六幅图看完，众人心情沉重。这不像是预言，倒像是《神曲》中的地狱图。陨石、洪水、瘟疫、山崩、天塌、光灭。如果真如预言所示，那上岚国岂不是要完了？当然最郁闷的不是这个。而是在这场灾难中，自己这群人似乎还扮演着不太光彩的角色。这会让上岚人怎么看？把他们看成是灭世的魔头吗？

凌王看他们陷入了沉默，也不道破，只是将这六幅图卷起，转身回到王位上。刚才那些力士又飞快的跑来，将台案一一撤去，几秒钟工夫，殿前就空无一物了。

“这种预言一定不会发生。”何灵若有所思的说，“因为只要我们找到婉儿，就会立刻离开这里。”

（11）

凌王淡然一笑：“上岚国并不像你们想象中一样，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千六百多年前，楼兰因受西汉和匈奴两面夹击而沉沦。当时护国的三大巫师动用大法力和大智慧令沙分流五千三百余丈，举国搬迁到此处。而后沙盖掩埋，楼兰遂亡，上岚遂立。

“后一百年定阴阳、定历法、定天命、定王权。再一百年复贸易、修技艺、修农业、修水利，再一百年，终有氲、神、伐、畋、杰、玉、石、聚、汾九城。城中各有城主管辖，上归四部。四部曰：司农、司商、司学、司巧。上又有左右二丞相，一为司协，一为司祭。”

迈克听的头大，偷偷看向何灵。何灵也是皱眉勉强听着。只有胡天三和赵苍听的津津有味。凌王或许察觉到了这一点，将话锋一转，道：“对于神谕，廷中向来的意见是……”——说到此处一顿，目光缓缓扫过大家——“外来之人，皆执行放逐之罚！”

“啊！”尽管及时捂住了嘴，一声惊讶和惋惜还是透过乃柔的手缝露了出来。众人虽不知道“放逐之罚”有多可怕，但看乃柔这个表情就全明白了。

凌王看了乃柔一眼，接着说道：“不过目前廷中分成了两派。一派保守，力保放逐之罚，另外一派则希望废除‘放逐’，试图通过其他方法解决神谕一事。

“保守派为：司协丞相暗日，司祭丞相涣天，司农大人星隐，司商大人汴雍，司学大人善耀。

“另一派为：司巧大人馨圣。”

话到此处，微微一顿。众人大眼瞪小眼。原来所谓的另一派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不掌兵权、没有财力的“巧”大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看来在上岚国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你支持哪一方？”何灵问。

“本王并不想让上岚毁到自己的手里。”凌王正色道，“不过，我也不排斥用更好的方法解决这件事。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接触，我本人相信你们不是为非作歹之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本王不会批准‘放逐之罚’。但为了你们的安全，出行要受到暂时的限制。我会在巫塔中辟出一块起居饮食之地，由馨圣大人专门负责。”

胡天三哼道：“这算是软禁吗？”

凌王轻轻一笑：“善意的软禁吧。还有一点。馨圣大人正暗中研究一个工程，目的就是开辟一个通往地上的通道。这件事完成之后，一定会对你们返回地面有所帮助。”

说话间，有侍者悄悄绕到凌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凌王哈哈大笑，向众人道：“千呼万唤始出来。你们看谁来了！”

一语未毕，北门突然轰轰的开了。

八个力士从里面出来，吃力的抬着一张阔大而又柔软的床。床头白金嵌玉。黄金、钻石点缀其中。床上轻纱幔帐，层层叠叠，翩翩舞之，颇有异域风情。不见床中之人。只有一只白皙的手探出来抓住一串葡萄，又缩了回去。

八人直行到阶前，停住脚步。却因为没有某人的命令，不敢放下。

过了好一会儿。床里那人终于惊觉。她挣扎着抬起头。于是众人便先看见两根孔雀羽毛竖起来，接着是厚重多彩、像是火鸡尾巴似的帽子，最后才是那张小脸。可这张小脸已经被异域的色彩所涂抹，丝毫看不出本色了。

何灵好不容易才认出她来，惊道：“婉儿你怎么变成……”

“你们终于到了！快救救我吧！我快要被他给欺负死了！”婉儿指着凌王诉苦道。

所有人都假装没听到这话，就连胡天三也转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