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金眼并不是暴露狂。他只将里面束腰的一条银白色丝绦解下来。一丈二尺余长，飘飘荡荡，悠白若雪。

“不知此物能否入得了老太爷的法眼？”

“……”不用说众人发呆，就连胡爹都是微微一愣。

银面惊诧道：“金眼贤弟，你不是开玩笑吧。难道这样的一条裤带子也要强说它是宝不成？”

一语未毕，那条裤带子无风自起。没被捏在手里的一端望空弹去，似要竭力挣脱束缚。金眼将手一松，喊声：“去！”那丝带忽化一条白龙，翻滚腾移，向筵席中央飞腾去了。绕其身，竟渐渐有了雨云。继而雷电交加，一场微型风暴就在它下方凝聚成型。水汽扑面而来，众人宛如身处狂风暴雨中，一时窒息。

胡老太爷笑哼道：“原来金眼贤侄在考我。”将手一勾，那白龙立刻停止了风暴。转而在空中游弋半晌，探头探脑的向胡爹这边钻来。

胡爹双目微闭，似不在意它。等它近到一臂之长时，忽然出手一把抓住。那龙大惊，浑身触电一样痉挛摆动，却怎么也无法脱离胡爹之手。

胡老太爷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抓住龙头猛力一扒。一张龙皮被完整的剥落下来。里面气雾如浓烟，昏然不可见物。

众人看傻了眼，愣了多时方才听胡爹笑道：“这张假皮还给你。里面的东西才值得品评一番。”

金眼微微一笑，伸手接了龙皮。龙皮在碰触到他手的瞬间化为原型，又变回了银白色丝绦。他将丝绦系在腰上，对胡爹拱手道：“佩服！佩服！”

“宝名万仙锁。取意能锁万仙之躯。长一丈二尺，头尾皆有扣锁。究其根源乃是十万八千年前，女娲于天桑之树上，放养的第一只仙蚕。丝尽之时，其耗尽精血吐出最后一缕蚕线。因其精、神、魂、灵皆附于其内，故在十万年中，自身不断修行。终于成就其‘万仙锁’之名。是为地宝。可惜的是，五千年前，被惧留孙抽去一根丝，做成捆仙绳了。”

胡老太爷说罢将手一扬，一物飘飘摇摇又飞到空中去了。众人这才看清。那东西只有拇指粗细。无色而透明，强光照耀之下，方才在洞壁投下一影。无声、无息、无味。若暗中擒人，定会猝不及防。

婉儿突然“噗哧”一声笑出来。

“万仙锁不是用来捆敌人的吗？他怎么把自己给捆了！”

把自己捆了……众人这才想到，这万仙锁原本是被金眼当腰带束在腰间的。

金眼不答，只是笑看着胡老太爷。

胡老太爷点头道：“说的不错。但也全错。只因千百年来，包括惧留孙在内，所有人都将万仙锁的功用误会了。”

“误会？”

“万仙锁之所以能困住众仙，在于其能感受仙体的灵、力、脉、神，并将其万年的修行加诸其上，使灵更重，力更浊，脉更实，神更沉。众仙修行不够，一时无法容纳更多，便只能徒手被困。反之，若能于受困之中爆发潜力，便能接收其灵、力、脉、神，驾驭万仙锁，使自己的修为一日千里。所以……”他眼中精光一闪，盯着金眼道，“若老夫猜的不错，你应该有了上万年的修行积聚。”

金眼笑道：“哪里哪里！就算我再怎么一日千里，也比不上胡老英雄您那！”

胡老太爷哼然一笑，不再说话。

（6）

“乌角贤弟。乌角贤弟？该你了。”

“呃……我……我没什么宝贝。算了吧。”乌角瓮声瓮气道。

银面不然道：“嗳～难得胡老太爷兴致高，今天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俗话说的好，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反正都是自己人，谁也不会笑话谁！”

乌角抬起一双铜铃大眼向众人望去。半晌又摇头道：“我……我还没准备好。”

“你真是……”虽然银面没有说出“败兴”这两个字，但脸上显露的不快已经说明了一切。

胡天一打圆场道：“今天乃是兄弟之会。鉴宝只是个由头，大家只要玩的开心就好。这样吧，乌角兄弟暂且排后，胡某有一件家传之宝，愿与各位兄弟共享其辉。”

“哦？”所有眼光都被吸引到胡天一处。只见他悠悠从袖口中拽出一把折扇。

折扇长一尺二寸，黑骨道道，放出油光之彩。

婉儿心下奇怪，凑到胡天三耳旁嘀咕道：“这扇子好面熟！除了颜色，简直跟你那把一模一样。”

胡天三略一点头，又示意婉儿不要多开口。

在众人的交头接耳中，胡天一笑道：“这把折扇乃是家传旧物，数千年来从未出示过。今次鉴宝，家父不言。若在座哪位能说出它的来历妙处，胡某自有一份好礼送上。”说罢将折扇一折一折慢慢打开，施个法祭起在空中，飘向众人。

折扇并不厚重，扇骨却有百根之多。颜色古润苍细，的确是传世古物。扇面不似纸，不似木，不似绸。与扇骨一样都是漆黑墨色。其上不题诗，不作画，不藏香，只有漫漫金色星光散射而出。似洒金而非洒金，似点缀而非点缀。远远看去，仿佛漫天星辰皆在扇面之上。

除孤云之外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胡老太爷，希望能从他脸上读出这把扇子的名字。但胡老太爷双目微闭，似寐不寐，只留下一副饱含深意的笑容面对大家。

孤云沉思良久，似悟了出来，然而看看扇子，又摇摇头。

胡天一伸出手来，对着正中央浮在空中的折扇，口中念念有词。

洞中倏然一黑。连髓珠放出的光亮都蓦然缩减，只能照亮何灵的肩头了。接着斗转星移。所有人都似身处宇宙之中。千里银河，万里星空，万万千千，没有尽头。景色之美让何灵不知不觉站了起来，晕眩沉落之心，幽然神秘之心，辽阔自得之心，空静无求之心，宏大雄列之心，无欲无私之心充斥了心胸，一时不能自已。

“星辰？”孤云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考古学家掘开了秦始皇陵墓。继而又大声道：“这难道是天宝‘星辰’？”

（7）

所有人都是一愣。婉儿、何灵等人与银面、金眼等人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表情。一边稀奇惊诧，一边震惊不已。

胡天一微微一笑，点头道：“孤云老师果然博闻多学。不知能否对它的来历品评一二？”

孤云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激动的神情，沉声道：“宝名星辰。取万千星辰列阵其中之意。究其本源，乃是伏羲女娲创世造物时，于太虚之中绘制的星辰列阵图。先于天地而生，控五行于其掌中。是为天宝。此宝有二，一名星辰，一名山河。星辰者，造天之物，山河者，造地之物。相传天地万物，阴阳造化，皆在其中。”

众人都惊的说不出话来。气氛略略一顿，寂静袭人。

“不对！”

虚空之中突然传出反驳之声。银面站起道：“星辰原是一柄战斧！相传是万年玄武精持有。四海龙宫得知，率兵来抢，玄武精一斧下去，几乎斩尽了四海的虾兵蟹将。连龙王都仓皇而逃，不知所终。”

“不对不对！”金眼也站起来说，“星辰是一把大刀，刀刃两尺有余，刀锋犀利，直指天地！”

“星辰是木棍！”乌角也加入了讨论。

“不不不，是大刀！”“是战斧！”“我还听说是……”

鹰熊豹也各执一词，各种版本像雪花一样飞舞而出，纷纷扰扰没有定局。刀枪棍棒，金木火石，但唯一没有出现过的版本是折扇。众人为这个争的面红耳赤，声音也逐渐大起来。

“各位休要再吵了！扇子是大哥的，咱们何不听听大哥的意见？”银面止住讨论，同时将目光看向胡天一。众人也都向他看去，席上终于静了下来。

胡天一微微笑道：“各位兄弟所说的版本，都对。”

“哎？”

“又都不完全对。原因在于世人没有弄清星辰的本质。”胡天一将折扇收在手中，摩挲扇骨道，“大家听到的版本中，有刀，有斧，有棒，有石。其实，都是这把折扇的扇骨所化。”

“嗯？”

“此扇骨非寻常之物。是伏羲女娲创世时所用的一种神材。它无名无姓无实，我勉勉强强给它个名字叫‘净土’，或者叫“道”。世间一切，大到星辰，小到蝼蚁，皆由‘净土’而生。它包容阴阳八卦，天地五行，暗含星辰运转之术，把控人间一切玄机。因其如此，故能变化，随心所欲。更可映射持有之人的心性，呈现不同模样。”

刚才聒噪之人统统震惊，只是互相看看，再不说话。

“鄙人还有一个疑问。”孤云沉吟了一阵，问道，“传说星辰、山河出则同出，现则同现，为何今日有星辰而不见山河呢？”

“呃……这个嘛……”

“我胡家只是星辰的主人。至于山河，想要见到还得有缘份才行。”胡老太爷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盯着孤云慢声慢语道。

胡天一看向他的父亲，点头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更何况‘星辰’与‘山河’本是同根，定会有重见之日。”

胡老太爷凄然一笑，又闭眼假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