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树欲静而风不止。

剑气过后，良久。被迈克抱紧的那棵碗口粗的树没有丝毫的位移，只有清风吹拂着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树没断。树竟然没断。迈克又是一阵大惊。

难道是老头的功力不足以折断这棵树吗？

孤云已经来到树下。他看着紧抱树干，宛若树袋熊一样的迈克，摇头道：“虚实不分。臭小子下来吧。为师今天就教你最后一招。剑意！”

“剑既成剑，必有其心。剑心不死，剑意长存。此剑泰阿，剑身五尺八寸，剑意五万八千丈。剑心仁厚而内敛，剑气激烈而刚强。

“用此剑者，其人之神、德、品、念，无一不受到拷问。故，善者挥之则为利器，恶者挥之则为戾气。

“按其剑意，剑气有二，一为淡紫，威慑群雄，一为墨绿，秒杀生灵。”

迈克想到刚才剑气的颜色，确实是淡紫色的一道。威慑群雄……说的好听。不过是吓唬人罢了。

“你给我认真听着！”孤云脸色一阵苍白，厉声吼道。

迈克回过神来，只见孤云捂住胸口，全身急剧颤抖。“师父！”他上前两步，就要去扶。

老头手在空气中一挥：“不许碰我！”

“你……你还好吧。”

孤云喘了两下粗气，咬牙道：“没事。该来的，迟早会来……你认真听！”

“泰阿乃仁义之剑，天地正气所汇而铸。凡以仁为心，以义为锋者，皆可用之。剑锋内敛，非义不能出，非困不能出，非道不能出。一旦出之，可恸天下。”

说到此处，孤云擎起泰阿，望而大笑。笑声凄惨而孤独。

“人之为剑，剑亦为人。无为无治，剑剑伤神。青之尔锋，剖之我心。惆怅独悲，日近黄昏。”

歌谣忽然停住，孤云老头眼里冒出一种震慑心神的光芒。

“迈克！人心难测，此地已不宜久留。离开之后，你务必尽快找到龙须虎，只有他方能庇护你一时之危难。”

“龙……龙须虎？师父认识他？”

“你终于肯叫我声师父了……哼。何止是认识，简直……。好了，时间不多。”

“等等，”迈克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是被他赶出来的，他一定不会再次收留我。”

孤云一笑：“不，他一定会的。至少看见了这个就会。迈克，闭上双眼，试着用心去接这把泰阿！”

说罢将手一挥，“呜～～～嗡！”泰阿剑旋起在空中，剑尖撕裂空气，爆发出一阵破风之声。

空中卷起一道巨大的昏黄色圆弧，剑身直立，剑锋尖刻，一个回环，向迈克脑门劈去。现出万岁枯藤之残像。

迈克双眼紧闭，于静谧的太虚中默默感受着泰阿的茫茫剑意。突然，一袭宏大的巨浪从天边涌来，其无限，其宽容，其润泽，其澎湃，无出右者。来了。迈克心中默道。

转瞬间，迈克已出手。抓的是昏黄剑弧的中心。

已被磨砺了不知几千年的纯黑色剑柄出奇的光滑。似乎任何人都有驾驭它的权力。“啪！”剑入手。出乎意料的容易。

但在这一刹那，“嘶～啪～～～！”一股强大的电流通过握剑的手臂袭了上来。

“啊～～～～！”迈克顿时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8）

清晨新鲜的露水将他沾醒，迈克睁眼一看，天已经蒙蒙有些亮色了。自己处在公园的一张躺椅上，身上堆着不知是谁给他盖的一叠报纸。周围已经有了晨练的老人，一双双同情而又略带奇怪的目光望向他。

天哪，天哪。

原来竟是个梦。

梦里，自己拜了师父，经过了一个月努力刻苦而又变态的训练，通过了师父的重重考核，最后在接那把泰阿剑的时候，被电昏了过去。

真是一个疯狂而又真实的梦境。他甚至能够清晰的记得最后被强烈的电流电击时那阵浑身抽搐的痛楚。

迈克摇摇头，试图将这些梦幻中的残像远远甩开。

公园里人多了起来，几个带着红帽子的滑板男孩飕飕的掠过迈克那张躺椅。其中一个回头看了一眼迈克，突然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他指指地上，对迈克说：“那是你的吗？”

一把古剑斜斜的躺在迈克座椅下，剑身昏黄，剑锋内敛。剑上两个梅花篆字：泰阿！

“哇！”迈克显然吓了一跳，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身上报纸哗啦一下散在地上。泰阿剑，泰阿剑！

此剑为证，向前一个月，绝对不是做梦！

滑板男孩向前走了几步：“能给我看看吗？”

迈克弯腰捡起泰阿，心中涌起一种熟悉的沉重感。他向那男孩摇摇头，问他道：“今天是几月几号？”

男孩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瞪着两只小眼睛说：“公元2008年。”

迈克苦笑。看来这柄古剑和这身装扮让他以为眼前这个外国人穿越时空了。没必要多做解释。况且越解释越糊涂。他向那男孩一挥手，敷衍道：“拍戏，在等导演。”——这个社会最大的好处就是遮掩。任何新奇的、古老的、奇怪的甚至变态的道具，你都可以拿拍戏来做幌子。

男孩轻声一笑，踩滑板跑了。迈克却坐在长椅上，极力让头脑冷静。

被电晕起码是昨天下午发生的事了。老头子为什么要将他送到这里来？他在教最后一课时，曾经一度极为痛苦，难道他……迈克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龙须虎。孤云老头似乎与他很熟的样子。就算在教授剑意的最后关头，师父也曾经一再强调，务必尽快找到他。看来，龙须虎这个老头子，是揭开目前一切悬疑的关键所在！

想到这，迈克站起身，略一活动筋骨，抱定泰阿，向碧云阁急急行去。

第十九章

（1）

陈家窑街口。

这么多年来，龙须虎这个摊位从来没怎么热闹过。但这种情况被一个经过证实的传言打破了。这个传言就是：这里来了两位卖货的MM，其中一个千娇百媚，另外一个性感妖娆——特别是那身蓝色的水一般的露背晚礼服，简直养足了这帮整天与泥土死人打交道的盗墓贼的眼。

九点钟，摊位刚刚开业。已经有一圈人围在一堆翡翠玉石面前，吆喝着“要买要买”了。有些人并不是真的要买，只不过挑挑拣拣凑个热闹，看看今天那两位美女又换了什么新服装。——谁也没想到，婉儿花大价钱买来的衣服竟然还有招揽顾客的良好效果。

无论什么人来问，无论他要不要买，何灵总是笑脸陪着。婉儿却不然，她只在摊前一站，摆出一副冷美人顾影自怜的高傲姿态，但只是这样就立刻吸引了众多买家的亲密目光。

对这种目光，何灵总感觉到难为情。婉儿虽然是狐仙，但毕竟化身成了少女的样子，那种好色的，如同X光一样妄图把衣服撕破的尖刻眼神，对女人实在是一种侮辱。再说，她不是还有胡天三吗？这样做，就不怕那只千年狐狸吃醋？关于这个问题，她私下和婉儿说过很多次，但婉儿完全不以为然。

不仅如此，她还会有一番自认为有理的辩驳：

“哼哼，也就是你们人类，自认为裸体更好看。如果一只狐狸被拔光了毛，那还有的看吗？”——的确是事实。

“大小姐，你可要搞清楚！这个方法可不是我胡婉儿独创的，难道你不知道豆腐西施这个名词吗？”——……

“你就数钱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卖的是形象！这就是市场经济！”——真是超越文化、超越物种的对话。让人不敢相信，她真的被封印了五十年。

“老狐狸？恩，回来后一直没出现，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似乎是个再次出轨的危险信号。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摊位里货品少了，腰包里银子多了。两万！只要再净赚两万，就完全可以补齐龙须虎信用卡上的钱了。

但今天，似乎出了某些纰漏。有一个人，来者不善。

那人身材瘦长，一副吊瓜脸，埋在眼皮下的，有两只几乎看不见的小眼睛和一只可供苍蝇蚊子做滑翔起落平台的扁平鼻。

他先是在摊位前转了几遭，而后拎起柜台上一只翡翠玉镯，对何灵嘿嘿笑道：“美女，这个镯子怎么卖？”

“那个特价。”何灵伸出五个手指，清脆的回答道，“五千。”

“五千？”那家伙不怀好意的一笑，立刻跳起来，大骂：“假的！！！他妈的！大爷面前卖假货！你怎么不去抢钱？给你五块卖给我！否则我报警！”他语速极快，小短句像机关枪里的子丨弹丨一样从块垒不平的牙龈中蹦出来。

何灵从来没被人这样骂过。心里顿时被委屈和酸楚霸占，脸上一阵红白交加，泪珠只在眼眶打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