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MX医院,住院部B幢12楼1203室
范国懋居住的病房是单人间,里面电视、冰箱、空调、电脑一应俱全,当然了,费用也不便宜,一般都是有着丰厚福利保障的公务员才会住这样的病房,若是自己掏腰包,恐怕就没有多少人舍得了。
柏皓霖走到1203室的门前,从门牌的名字确定自己没有找错,他长吸了一口气,这才敲响了门,等听到里面传来极微弱的应答声后,他推门而入。
范国懋对于柏皓霖的到来有些吃惊,原本靠坐在病床上的他费力地直起了身子,将手中的书放到一边,示意柏皓霖将门锁上,才道:
“来了。”他的神情有些冷漠,却挑起了他的眉毛——这是一种友好的表示。
“嗯。”柏皓霖走向他。
现在的范国懋已是骨瘦如材,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由于化疗,一头青丝早就掉得精光,所以他戴着棕色的帽子。
“哦,我还没有谢谢你的水果。”范国懋依旧面无表情。
在病床左手方放着一篮水果,这正是之前秦思烨拿的那个,看来她是柏皓霖的名义送来的。
“医生怎么说?”原本对范国懋憎厌的柏皓霖看到他现在这般模样也恨不起他来,谁能想到一个在十一年间杀了一百多号人,却令警方毫无察觉的连环杀手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还不是那些话。”也许是觉得有些累了,范国懋靠坐在竖立的枕头上。
柏皓霖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倒是范国懋打破了僵局:
“杨进坤的案子你知道吧?”
“嗯。”柏皓霖回答的时候想到了文田,他张了张嘴,想将这件事告诉他,却没有说出口——他不想向范国懋求助。
“这不是第一起案子吧?”不知是不是范国懋察觉到了柏皓霖的小动作,还是他另有渠道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一语道破天机。
“你怎么知道?”柏皓霖有些吃惊。这件事就只有警署的高层和自己知道,范国懋身染重病,一直在医院治疗,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时间久了,就能嗅到一些气味。”范国懋自嘲地笑了笑,他笑的时候,只剩下一层皮的脸全皱到一起,恐怖的面容中又透着无比的凄凉。
“我试着想将两名受害人联系起来,却没有结果。”柏皓霖简短地说。
“另一个是谁?”范国懋问。
“青龙警署交通安全部三处的文田,是被勒死的,身上也有同样的字。”
“天诛。”范国懋喃喃道。
“是的,天诛。这是仇杀案。”
“是不是仇杀,目前下结论为时尚早。虽然刻在尸体上的字有可能是凶手特定的谋杀模式,但这个凶手不是随机杀人。”
柏皓霖冷笑一声,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这还需要你说?
“勒毙是一种针对个人的,陌生人犯罪不会选择这种方法,尤其是凶手在有着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刺杀则相对比较普通,即是说第一名死者对凶手来说更加特别。”范国懋说出自己的看法,这却与柏皓霖的结论截然相反:
“不要忘了,凶手刺了杨进坤五刀,如果没有深仇大恨,有必要刺这么多次吗?”
“我看过验尸报告,伤口的分布均在胸膛附近,伤口不算深,其中两刀还能看得出犹豫的痕迹,这不像是对一个有深仇大恨的人。根据我的经验,很可能是凶手在刺入心脏时犹豫了,那一刀不够深,死者并没有当场死亡,凶手慌了,又连刺几刀,直到他咽气。”范国懋不紧不慢地说,“由于刺杀的过程太慌乱,所以凶手伤到了自己。”
听了范国懋的话,柏皓霖觉得不无道理,虽然他不喜欢他,也不得不佩服他过人的观察力。
“我是法医,这是我的专业范畴,所以应对起来得心应手。”范国懋继续说,“我可以隐藏我发现的线索,但你不行,你能拿到的信息就是警署提供的,虽然心理剖析也能帮上你的忙,但毕竟有太多的个案,你必须综合所得的线索后才能进行侧写,这就决定了你对凶手的认识程度不如我快,这对你是不利的。”
“你想说什么?”范国懋的话虽令柏皓霖极不舒服,他却不得不承认在某种程度上,范国懋说的是实话。
“我只是给你一些建议,是否采纳由你决定。”范国懋说着从枕头下拿出一个黑皮本,手却因无力而不住颤抖,“这是我多年经验的总结,对你会有帮助。”
“呵。”柏皓霖笑了,他的笑容是多么地轻蔑和不齿,“我再说一次,我跟你不一样!”他说着就往外走,同时对自己居然来探望范国懋感到后悔。
兴许是对柏皓霖鄙夷的态度习以为常,范国懋并没有阻止他离开,只是道:
“记住,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邪,一切唯心。”
“这就是你为自己找的借口?”柏皓霖回过头,微微牵扯着嘴角,冷笑着。
范国懋没有说话,只是悠悠地看着他,直到听到响亮的关门声。
柏皓霖走在医院的走廊,心中忿忿不已:
我真是疯了才来找他!
刚走出医院,柏皓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易云昭打来的:
“喂?”
“柏医师,”易云昭那边有点吵,有女人的娇笑声、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可以判断他在花牌坊,“有二十七人!!”
“什么?”柏皓霖听得不太清楚。
“有二十七个女孩失踪了!!”易云昭扯着嗓子,声音有些嘶哑,他随即补充道,“我已经确认不是外星人绑架!!有二十七人失踪了!!”他再次大声喊道。
“什么时候开始的?!”二十七人?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就目前查到的,最早失踪的也有两年了!”易云昭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声音听起来清晰了不少。
“还有其他线索吗?”柏皓霖站住脚,皱起眉头。
“没有。”易云昭听起来有些泄气。
“云昭,真是辛苦你了,我明天一定把这事报告到刑侦部。”
易云昭沉默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似乎有话没说,柏皓霖深谙他的性格,没有过问。
挂了电话后,柏皓霖深深地吸了口气,冰冷的气息迅速从他全身渲染开来,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唉,天涯抽风了!
次日,TMX市白虎警署,刑侦部刘警督办公室
刘警督的办公室在五楼,紧临赵署长的办公室,是一间二十平米大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一张近两米长的办公桌坐北朝南地摆放着,上面放着电脑、文件框之外和一个玉制的貔貅;办公桌的后方是一个高大的书柜,除了众多书籍外,书柜的中央还放着一盆紫水晶制成的摇钱树;书柜左方裁种着一米多高的仙人掌,右边则是凤仙花,办公室的其他角落还放着富贵竹、竹柏等植物,令刘警督的办公室看起来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这些植物不是随机摆放,它们的位置不仅极有讲究,连裁种植物的瓷具也是量身订做。墙上当然也没空着,东面的墙上悬挂着八卦镜,西边的窗户挂着一组风铃,南面则是一个一米多高的大鱼缸,里面养着八只金鱼和八只金钱龟。
即使是对风水没有研究的人,也能感觉到刘警督对这间办公室的布置用心良苦。
柏皓霖进去时,刘警督正在给富贵竹浇水,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道:
“你先坐一会儿。”
“好的,您先忙。”柏皓霖坐到办公桌前的客椅上,目光落在办公桌上散乱的文件。
文件的放置完全没有规则,已结案的报告上放着尚未审批的工作签报,旁边又是审讯的笔录,东一张、西一张,连两米长的办公桌也显得狭窄起来。
办公桌反衬着主人的性格,看来刘警督的注意力时常会受到干扰,做事容易虎头蛇尾,自我约束能力差,也很容易自我妥协,如果做错了事,他会找各种理由安慰自己。
“好了,说吧,什么事?”刘警督放下洒水壶,一边在警服上擦着自己被弄湿的手,一边坐到柏皓霖对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