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就到了法医鉴证处。两人走进法医处时,范国懋正与一名助理法医一起将骞正东的尸体放入冷冻柜,他看了柏皓霖一眼,又迅速将眼神移开,装作与他不熟。
“啊,是昨天那个。”秦思烨认出了骞正东的尸体。“懋老大,验尸结束了吗?”
“嗯。”范国懋应了一声。
“呃——,那我先将东西分给其他同事,小赵,来帮我一下啦!”秦思烨招呼助理法医。
两人抱着两箱布丁出去了,法医处只剩下范国懋和柏皓霖,两人对视着,柏皓霖的眼里带着敌意,范国懋的眼底却如一潭死水,平静如镜。
“我知道你在怀疑我。”范国懋打破了僵局。
“但我也知道不是你。”柏皓霖冷冷地说。
“对方极有可能是职业杀手,而且是左撇子。”范国懋道。
“左撇子?你的验尸报告怎么没说?”柏皓霖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
“我不会把所有的证据都写在验尸报告里,你应该清楚,我的目的可不是让他们坐大牢!”
“为了执行你那所谓的‘正义’?” 柏皓霖嗤笑一声。
“每朝每代正义的标准都不同,唯一不会改变的是:正义永远是暴力最强者说了算!”范国懋的声音变得高亢起来。
柏皓霖不想与他理论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这不是件小案子,你很快就会亲眼见识如今的‘正义’!”
“你怎么知道?”柏皓霖反问。
“这就是你应该继续向我学习的地方。”范国懋的声音平静了一些,“虽然你在某些方面达到了我选择接班人的标准,但还是太嫩了。”
“你真的觉得我会变得和你一样?!!”柏皓霖愤怒了,他撰紧拳头,随时都会向他挥过去。
“我绝对比你更了解你自己!你与我是同一类人!”范国懋不理会柏皓霖的愤怒,一字一句地说,“只是你尚未觉醒而已。”
柏皓霖努力压制着自己想打人的冲动,他咬紧下唇,眉头紧锁,鼻梁微皱,拳头不由自主地发颤,但他还是忍住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焰,不让其暴发:
“随你怎么想!但你左右不了我的命运!”他说着转过身,准备结束这次不愉快的谈话。
“是的,你现在可以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与欲望,却只能让它们越积越深,最终有一天,它们会像丨炸丨弹一样爆炸,没有人可以阻止,包括你自己!”范国懋继续道。
“我知道怎么排解压力,不用你教!!”柏皓霖甩下这句话,向大门走去。
就在他的手握住门把,准备离开时,只听背后“咚”的犹如重物落地的声音,他回头一看,一秒之前还在情绪激昂与他争论的范国懋此时瘫坐在地,他的右手吃力地撑着地面,左手狠狠地按住胃部,由于太过用力,以至于身子都在发抖。
柏皓霖虽然讨厌他,但也不能丢下他不管,他走回去,拉住他的左手,想扶他起来。
“帮我,帮我……”范国懋脸色煞白,双唇蠕动着,却因巨痛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只得用颤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抽屉。
柏皓霖明白了他的意思,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办公桌前,拉开他的抽屉。里面的东西排放得整整齐齐,一眼就看到左下角放着三个药瓶,他也顾不上看,抓起药瓶交送给他。
范国懋几乎是将药瓶一把抢过,将其打开,从里面倾倒出十几颗药丸,送到嘴边,仰头吞下。
吃了药后,范国懋的神色已经好了许多,柏皓霖这才端详着药瓶,其中一个写着:维柯丁。
柏皓霖知道维柯丁是一种强力止痛剂,对缓解疼痛有着相当显著的功效,只是长期服用容易造成身体和精神上的依赖,如果范国懋不是个瘾君子,那他一定……
“你这不是普通的胃病吧?”
“胃癌,晚期。”范国懋撑着地面,蹒跚地站起来,声音却平静如常。
“这就是你找我的原因?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找人继承衣钵?”
范国懋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为什么不去化疗?”柏皓霖又问。现在医学昌明,癌症发现早都还有得治,范国懋自己就是医生,他应该早有察觉。
“早晚都是死,我不想浪费时间。”范国懋平淡地说。
柏皓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杵在哪里,暗自为他感到悲哀。
“你出去吧,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范国懋看穿了他的心思。
柏皓霖一言不发,离开了法医处,他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前,正想进去,可耳畔却回响着范国懋的话,总觉得心神不宁,索性离开了警署,想让脑子清醒清醒。
寒风四起,树木被风吹得“呜呜”作响,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呐喊。这对只能在公园过夜的易云昭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易云昭躺在公园的长椅上,倦缩着身子,手脚冰凉,又冷又饿,身心已疲惫不堪,可他却没有丝毫睡意,满脑子都是骞正东的惨状。他拿出从他的黑皮本里撕下的那页行事历,再次端详着:
10月23日18:30与C、L在寒舍会餐。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C、L”代表了两个人,程斌的程字的拼音首写字母正是“C”,据易云昭推测,“C”应该是代表了他。按照这个逻辑,“L”又是什么人呢?最后一个人姓李?刘?黎?林?连?龙?……?单凭这个字母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易云昭有些丧气地坐直了身子,沉沉地吐了口气,心情如灌了铅一般地沉重。
就这样坐着真相也不会闲来无事来此挠个痒,易云昭将行事历折好放到贴身的地方,离开了公园,经过思量,他准备再到骞正东住的地方去看看。
根据以往的经验,警方应该从现场采集到了不少证据,也应该找相关的证人录取了证词,不会再派人守在那里,他想知道警方有没有发现是谁杀害了骞正东。
易云昭从衣裤包里翻找着,加上硬币,总共只有23.5元,已经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即使如此他也不准备放弃。
易云昭到公园附近的超市买了两块面包又到洗手池喝了点水,这就算是一顿了。从公园到骞正东所住的地方尚有两个街区,他也没准备坐车,一路小跑过去,权当是锻炼。
果不出所料,警方只是在案发地点拉起了黄色警戒线,并没有派人驻守。
易云昭微微松了口气,他走向收费亭,老人正坐在外面,他一手拿着已经被茶垢染得漆黑的茶杯,一手拿着报纸翻看。
“请问——”易云昭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变成了警方的犯罪嫌疑人,但他还是走了过去,只是准备随时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