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还没退回原位，那具尸体悬在空中的脚尖上就滴出了一串血迹，一张带血的人皮，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那具尸体自己剥了自己的脸：“你就不想看看，这回是谁的脸么？”
我跨步从树干边上走了过去：“看与不看，其实没什么分别，你最后还不是要贴在棺材上？”
“说的也是！”半面妖灵的声音果然从棺材上传了过来。棺材上面又多出了一张死人的脸皮。与此同时，远处又亮起了第四盏灯火。
我循着灯光走下去时，半面妖灵的声音也从棺材上传了过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被称为半面妖灵么？”
我随口扔下去一句：“没脸没皮呗！”
“你把这句话给我记住，等我剥你脸皮的时候，一定给你留一条命。让你知道一下什么叫没脸没皮的滋味。”半面妖灵本来是有话要对我说，结果被我给噎了回去。单单从他的声音里，我就能听出，他是被憋得难受至极。
半面妖灵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我告诉你，半面妖灵的意思是，妖占半面，人占半面。你刚才剥的那些都是活人，他们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我冷笑反问道：“有丨警丨察抓我么？”
“你……”半面妖灵看我不以为然，终于换了一个理由：“我告诉你，我能伪装成小舟，沐秋北，就代表我能把她们换过来，变成真正的小舟，真正的沐秋北，到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下去刀。”
我伸手往小舟脸上指了指：“她的脸就在这儿，你往上扑啊！试试我能不能把你这张二皮脸给剥下来？”
“你……”半面妖灵从跟我斗嘴就没占到任何便宜，我和小舟，沐秋北却悄悄结成了三才阵法。
半面妖灵的智商不高，但是极重脸面。只要你不给他面子，他就觉得心如火烧，恨不得把你当场碎尸万段。
它能忍到现在，应该不是自己的意思。
还有人在操纵着半面妖灵。
我跟着树林里的火光一路走向了一处隐蔽的山坳，陆尔尔的棺材上也多出了十五张人皮。我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任由着人皮往棺材上乱贴。
我越是不理半面妖灵，半面妖灵就越是想要发疯：“吴问，你给我等着，你对我的羞辱，马上就要有报应了，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我的报应在哪儿呢？”我冷笑道：“你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给我弄出了十五具尸体，往棺材上贴了十五张脸，你啃了爷一根毛没？”
我表面上在羞辱半面妖灵，心里也在暗暗着急。按照陆尔尔手札的记载，那处山坳里面应该是一座小型的村落。
荒村莫进，荒庙莫睡。是谁都知道的事情，野狐岭上的荒村，肯定带着蹊跷。
我得在自己走进荒村之前彻底激怒半面妖灵，不然，我就真得放弃追踪元魂的去向了。
我抬手指着远处山坳道：“你是想把我给引进去吧？爷，今天就往那里走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把爷留在这山上？”
“上次，我往你脸上浇了泡尿。这次，爷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白小山有屎给我憋好了，一会儿等着拉他一脸稀屎。”
半面妖灵暴怒道：“吴问，你等着。上次你设计让十方轩术士杀我，结果被我反杀了……你等着，我绝饶不了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会一样样的还回来。”
我心底顿时就是一沉：半面妖灵的后半句话，我大概能听明白。它前面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反杀了谁？是反杀了十方轩高手，还是反杀了整个十方轩？
要是前者还能好些，要是后者，那不是等于我在池墨白身边放了一个死人？
我脖子上的汗毛一下竖了起来，头发也跟着一阵阵发麻。
小舟从后面拍了我一下：“稳住！”
我猛然醒悟了过来：鬼神果然没有简单角色，他们在想办法破我的九邪追魂决。
九邪追魂，化骨策看似玄之又玄，但不是无懈可击，想要破去两种秘法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想对手之未想”，只要我的对手，能抓到我没算到的事情，就可以打断九邪追魂的节奏。只要打断其中一环，环环相扣的九邪追魂就彻底无效了。
半面妖灵有这样的本事？
它有这样的本事就不会被我算计，半面妖灵的背后还有一个人。
我的眼睛不自觉的看向了陆尔尔的棺材。
人皮被贴在棺材上，棺材里躺着陆尔尔……
我双目微沉之间，山坳入口的位置上忽然间亮起了十多道火点，墙上，地下，道口，院门，只要是我目光所能触及的地方，到处都能看见笔直跪倒，头顶白蜡的尸体。
这一次，尸体的面孔，我不再相识，可是尸身的眼睛却带着活人似的灵动，眼珠甚至会随着我的身形来回挪动。
半面妖灵嘿嘿冷笑道：“你怎么不往里走了？里面还有人在等着你呢！你不进去，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么？”
“走！”我踏步走进了村口时，尸体头上的烛光瞬间暴涨，摇动烛火在我身侧投下了一道道的黑影，我不看都不行。
很快，我身边的院墙上就映出一道引路抬棺的黑影，我的影子还是自己的模样。红萱她们的影子却变成一群高过我头顶的恶鬼，我甚至能看见有鬼在我背后举起刀来，用刀尖对准了我的脖子。
半面妖灵冷声笑道：“吴问，你就不回头看看自己背后是谁么？你不看的话，说不定会后悔啊！”
我淡淡回应道：“我身后是红萱，有什么可看的？别以为，你弄出几道鬼影，我就能回手出刀。”
半面妖灵戏谑道：“那你怎么不喊一声试试？看看你背后说话的是不是红萱。”
我身后已经带起了凉意。
越是看不到的东西，才越是让人恐惧，人就是因为看不到身后，才会害怕来自身后的危险。天生如此，无法改变。
哪怕，明知道身后是一堵石墙，也会害怕墙里会伸出一只手来。更何况，我身后跟着可以千变万化的鬼神。
半面妖灵更得意了：“你相信红萱？你既然相信她，为什么还要偷偷蓄力？你是想要抓刀吧？你真相信红萱的话，还碰什么刀啊？让我看看，你敢不敢卸力？来啊！”
我卸去手上的力道，等于要放松半边身子，万一发生意外，我不仅拔不了刀，就连纵身躲避都要费一番手脚。
半面妖灵笑道：“你看看，你还是不敢卸力。说到底，你就是不相信身后的红萱。”
半面妖灵说话之间，墙上的黑影也在悄然变化，我身后的恶鬼，手臂绷紧之下，将刀锋往前挪出了几寸，刀尖几乎贴上了我的脖子。
我眼角余光触及黑影之间，半面妖灵忽然住口不言，我脖子上的凉意却陡然增加了几分，刀尖划上皮肤的错觉，乍然而起。我手中的九星残月毫无犹豫的脱壳而出，刀锋急转劈向了身后。
九星残月的刀光紧贴着红萱面颊擦行而过，狠狠砍中了他们身后的棺材，刀刃从一张人皮头顶开始一直划向了对方下颚，才收住了刀势，那张被我划开的人皮掉落在地时，半面妖灵的声音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