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正站酒馆门口。他穿了一身青布的长衫,袖口挽起,露出雪白的衬里,头和胡子打理得整齐光亮,板着面孔垂手站在那里,仿佛是从历史剧中走出来的中国大家族的管事。
井边真雄?多么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夜叉几乎快要忘记这个曾经属于自己的名字了,悲伤与愤怒又让他的思维有些迟钝,看着老人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是在叫自己,哑着嗓子问:“你是什么人?这是你干的?”
长衫老人自袖子里掏出一张照片竖起来,问:“你刚才是不是送这个人上了船?”照片里的年轻人戴着眼镜,斯文秀气,目光认真而执着,正是雍博文。
“这是不是你干的!真衣是你杀的!”
夜叉大叫着,充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长衫老人,蓦得出一声野兽般的吼叫,猛扑上去。
老人抬手凌空一扇,出啪的一声脆响,凶猛冲上来的夜叉还没等接近,就被扇得倒翻出去,跌在尸堆上,左半边脸又红又肿,变了形状。
轰隆一声,小酒馆突然间四壁崩塌,房顶粉碎,房中的屠场就这样暴露在略有些凉意的夜晚海风之中。
夜叉盲然抬头,觉四下不知何时竟然站满了人,足有上百号,都穿着一色的青布长衫,足蹬圆口布鞋,默然肃立,看那气派阵势,俨然军队一般。
几辆黑色的大轿车就停在街上,被青衫人层层包围着。
夜叉感觉神智有些混乱,喃喃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长衫老人有些不耐地抬手一抓,夜叉倏地自尸堆里飞出,落到老人身旁,正把脑袋送到老人的手中,针扎般的刺痛瞬间深入脑髓,痛得他涕泪齐下,扭曲着身体,大声哀嚎不止。就在这痛苦之中,刚刚经历的事情,一幕幕被老人探知,老人把那些无关紧张的部分统统忽略,只留下其中几个片段。因为夜叉对雍博文并不是很重视,所以留下的片段极少,但已经足够了。老人很快就得到了自己所需的答案,五指往往一用力,夜叉的脑袋被抓得粉碎,惨叫嘎然而止,随即一甩,残破的身体飞出去,落回到尸堆中,不知是不是巧合,恰好摔到了千叶真衣的尸体上。
老人转身走到其中一辆车子旁,低声道:“三少爷,雍博文已经上船了,那个船上是横生组设下的陷阱。二老爷应该是追过去了。”
车中传来一个略有些嘶哑的声音,“知道了,我们也过去。”
长衫老人有些迟疑地问:“二老爷或许不高兴我们这么做!”
“父亲要是责怪的话,有我担着!”嘶哑的声音显得有些不高兴,“这都什么年代了,父亲还搞那老一套。他老人家万金之体,万一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好?我们这些人得多替他老人家考虑才是!不能他说什么都一味听着!”
“那鲜尾这里……”
“平了,不要让人知道我们来过。”
“是!”
车队与青衫众向着海边开始前进,经过的地方,一个个火头燃起,很快整个小渔村陷入一片火海。
队伍停在了海岸边上,并没有入海。
因为一艘汽艇已经破浪而回,船头站着的正是他们要接应的人。
那个中年男子穿了身普通的中式对襟衫,眉眼普通得仿佛路人,身上却自有一股上位者自有的威严。
汽艇停在距岸边十几米远的地方,因为水浅无法前进,中年男子抬步迈下,踏着波浪走回岸边,甚至连鞋底都没有沾湿。
岸边的青衣众齐齐低头施礼。
中间车子打开,一个穿着套笔挺西服的男子自车内走出。他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脸色略显苍白,眉细唇薄,一副刻薄之像。他站在车旁,恭敬地向那中年男子叫道:“父亲,您回来了!”
中年男子嗯了一声,语气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那三少爷道:“太平道向来诡计多端,我怕他们有什么阴谋,放心不下,所以过看看。”
“多此一举,若是让他们看到,
阴冷,潮湿,身下无数凸起的硬块硌得全身生痛。
轰,轰,轰……巨大的轰鸣声不停在耳畔响起。
雍博文吃力地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缓缓睁开酸涩的眼睛。
星罗棋布的深远夜空闯入视野。
一弯下弦月斜挂天边,笼着淡淡黄晕。
真是好一个风清云淡的夜晚。
这样的夜晚适合带着心爱的人到山顶去看星星,而不是躺在冰冷且满是碎石的沙滩上泡冰冷海水澡。
生了什么事情?
记忆一点点地慢慢浮现。
剧烈的震动,狂风,巨浪,不见五指的漆黑,令人绝望的窒息,无数惊恐挣扎的嘶吼喊叫……
无数零散混乱的碎片好像抖落的碎玻璃渣般不停往外掉着,却形不成完整的系统。
雍博文只觉脑海中一团混沌,仿佛灌满了浆糊,稍想点事情就觉得无比吃力,伴随而来的是隐隐刺痛,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拍额头,可是只稍微动了动手臂,就感觉到一阵撕裂样的钻心痛楚传来,忍不住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他深吸了口气,不敢再做异动,而是默念清心凝神咒,内视自身。他现在的状态真是糟糕到家了,法力枯竭,右臂骨折,体表多处受伤,内脏因为受到剧烈力量撞击而导致破损至微量出血。在日本折腾了那么久,他都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他抬起尚完好的左手在身上摸了摸,想找几张符纸出来做下急救,在他学过的符术之中很有几种是专门用来处理各种内外伤的,而且这些急救符法很大一部分都是当年太平道与诸多势力战斗中展出来的,可以称得上是术法战场急救术。不过他摸了半天,只掏出一大把稀烂的浆糊样东西。在海水里泡了那么久,符纸都已经泡烂。
“花间,花间!”
他试探着在脑海中叫了两声,想找这位青龙护法问问,看看她有没有什么神妙的急救法术,通常来说像这种高手都会几手救急用的法术。不过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得到花间的任何回应。
“难道是因为我不肯答应帮她找青龙金胎,所以生气了?这高手也太小气了。”
雍博文喃喃自语道。那夜面对小野三堂,虽然情势紧急,可出于对青龙金胎这件事情莫名其妙的反感与忌讳,他并没有答应帮花间去寻找那个劳什子的青龙金胎。不过,花间当时似乎也没显得有多气恼,在大联盟丁昭奇找上来的时候,还出言指点,帮他躲过一难。要是现在生气,那这个神经反射弧也未免太长了点。
自己不能行动,又找不到人帮忙,雍大天师现在能做的就只是安静地躺在冰冷潮湿的沙滩上,等着体力慢慢恢复,本来最好的选择是运转太平道心法调息冥想积攒法力,不过他现在头痛欲裂精神不济,连想事情都做不到,更别提调息冥想了。
身边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雍博文吃力地偏了偏头,用眼角余光扫了下,才现五十铃嘉兵卫就躺在自己旁边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头脸浮肿且满是淤青血痕,从他的样子推测可以想像自己现在的形像大抵也好不到哪去。
“嘉兵卫!”雍博文低低的叫了一声,他的嗓子哑得厉害,只说了这三个字,就火辣辣地好像有火在里面烧。
“法师!”五十铃嘉兵卫侧头瞧了雍博文一眼,旋即眼神变得焦急起来,“麻央,麻央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