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房顶吱嘎乱响,几个幸存的攻击者都是一愣,顾不得再围观即将生的淫虐场面,掉头就往外跑,可没等迈步,就听轰隆一声,烟尘四起,瓦块飞落,房顶正中破出好大一个窟窿,一条黑影随着尘烟落下,如同大鸟般滑过房间,眨眼间来到岩里麻央与那男人头顶,一拳打在那男人的头顶上。那男人哼都未哼一声,仰头摔倒。那人落到岩里麻央身旁,一把扯起岩里麻央,反身飞起一脚,将满是弹洞的墙板踢出一个大窟窿,拉着岩里麻央就往外闯,正是一直在房顶隐身旁观的雍大天师忍无可忍下场救人。
围在房外的攻击不在房中,没有感受到房顶塌落的危险,反倒透过墙窟窿看得清楚,见突然有人从天而降救走岩里麻央,哪会容他逃走,当即举枪就要把这胆大包天的家伙连同小女孩儿一并打成蜂窝。
谁料到那人踢一步迈出来,也不打话,先劈手扔出九七个形状古怪大小不一的东西来。瞧起来有长有短有圆有扁,这个看着像可乐瓶,那个瞧着似辣酱罐,还有像饼干盒子,当真古怪,正疑惑间,这几个东西先后落到人群当中,接二连三地轰然爆烈,登时把四下众人炸倒好大一片,这丨炸丨弹不光爆炸威力奇强,而且炸起来还往外溅火点子,火点落到哪儿都是一烧一片,那些离得爆炸点稍远的攻击者但凡被溅上一点,立时全身着火,怎么扑打都不灭。这些雍大天师自制丨炸丨弹,虽然用料大部分都是居家用品,但其中一味却是天师派独家火符,炸起来火花四溅,威力无穷,堪与正牌燃烧弹相媲美,因为雍大天师原来打算就是做燃烧弹用四处纵火制造混乱以方便逃跑,要不然也不能把高野山连烧带炸搞了个底朝天。此时用来炸人更是威力惊人,想高野山那些法力武功高强的和尚都抵挡不住,更何况是些普通的黑社会分子?
这几个丨炸丨弹一炸,三四百米范围内立时陷入一片火海,围着房子的攻击者全都被卷在其中,烧得灰头土脸,哪还顾得上拦击,都忙着给自己灭火了。
雍博文借此机会就往外闯,跑了几步,见岩里麻央傻了一般只是木呆呆地跟在身后,不跑不叫,着实耽误工夫,也不多废话,把她往肩上一扛,迈开大步将天师派逃命绝学陆地飞腾术使出十成十的功夫,一溜烟地穿过火海,冲进密林,逃命去也。
虽然一时热血上头出手救人,可说实在话,雍大天师心里那可是怕得要死。 在房顶上趴着旁观都把他吓得手脚冰冷,这辈子他都没有机会见这么多死人,更何况还是如此血腥暴力的限制级场景。一时冲动从房顶上往下跳的时候,他就有点后悔了,脑海中盘旋的只有那一句冲动是魔鬼的不破真理。可到这个地步自然不能落下去打个哈哈,跟诸位杀红了眼的黑社会干将说声“我只是出来打酱油的”,然后若无其事的开溜,不说人家能不能放过他,单从良心上看着那么个小女孩儿被人杀掉也说不过去,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好在他因为此刻身处不确定的环境中,一直没有放松,那些自制丨炸丨弹都随身携带,在这个要命关头派上大用场,让他能逃出重围。
跑进树林之际,他回头瞧了一眼,火海中众人挣扎惨叫,其景当真残酷无比,吓得也不敢多看,扭头继续开溜,心里却隐隐觉得自己要是改行当恐怖分子,或许比做个大天师更有前途也说不定。
雍大天师慌不择路,跑进树林,只管捡着那够黑够暗够静的地方跑,遇到过于密实的树林挡路,也不绕道,只管纵身跳过去,一气逃出不知多远,直到身后的喊杀声已经变得隐隐约约,这才稍稍停下脚步,选了颗大树跳上去,攀着枝叶向岩里家张望,只见火光冲天,却已经是十多里地外了。想来那些攻击者一时半会也不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追杀搜捕,稍松了口气,便觉得全身又酸又痛,背上的岩里麻央简直沉得像座小山一样,说什么也背不动了,跳下树来,先把小姑娘放到地上。
岩里麻央双腿已经无法支撑身体,靠着大树缓缓坐倒,两眼无神,浑身哆嗦,话说不出来,手足也不会挪动,那模样分明是吓傻了。雍博文心中有数,知道她是惊吓过度,一时魂魄涣散,当下连忙拿出符笔黄纸朱砂,画了一张定神安魂符,往岩里麻央额头上一贴,屈指一弹,那符纸下方冒出一溜火光,忽地一下整张烧得干干净净,残余黑灰簌簌落下。雍博文伸掌接住黑灰,在手心里一攥,随即一巴掌拍在岩里麻央顶门上,低喝道:“魂魄归来!”
岩里麻央身子剧烈一抖,似乎打了个寒颤,直的双眼渐渐活动起来,茫然地四下看了看,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叫:“爸爸,爸爸……”
这一声好不响亮,却把一直提心吊胆的雍大天师给吓得一哆嗦,连忙伸手捂住岩里麻央的嘴,安慰道:“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你那个节哀顺便,别把追兵引来,到时候就得别人哭咱们了。”他雍大天师虽然本领高强,可也架不住一帮子人上来乱枪扫射,带着这么个累赘,逃又不好逃,真要引来追兵,那十成十是要呜呼哀哉了。
这句话虽然不伦不类乱七八糟,可居然就起了效果,岩里麻央推开雍博文,用双手死死捂住嘴巴,剧烈抽泣着,却硬是把声音死死压在嘴边不来。
雍博文拙嘴笨舌,不知怎么劝慰才好,只能在旁看着。
岩里麻央哭了足有半个多小时,其间还背过气去一次,全仗雍博文妙法救醒,醒过来再哭,直到最后全身无力,泪都流干了,才慢慢停止,喘着粗气,瞪着大眼睛瞧着雍博文。
大眼瞪小眼的结果,终于还是雍博文先挺不住,干咳一声,试探着道:“你……”
“爸爸死了。”岩里麻央突然冒出一句。
这不是废话嘛,你老爹就在你眼前被人乱枪打死之后还爆了头,还用得着再说吗?
雍博文点头道:“是。”
“爸爸被人杀死了。”岩里麻央继续补充这个毫无现实意义的句子。
“没错。”雍博文继续表示肯定。
岩里麻央又道:“其实我爷爷也是被人杀死的。”
“是……呃?”雍博文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难道再来句节哀顺便,或是来句“对不起”?都好像不太对劲啊。
岩里麻央却没理会雍博文,又道:“爷爷死的时候我才三岁,那天他说要带我出去逛夜市,刚出大门口,突然驶过来一辆车子,我就听到了砰砰的声音,真脆,我还以为有人在放爆竹,高兴地直拍手,然后爷爷就倒了下去,到死还紧紧拉着我的手。”
雍博文突然意识到岩里麻央说的竟然是中国话,而是跟岩里进藤一般满嘴大碴子味的东北方言。这可真奇怪,难道这种情况下,她不应该说母语才对吗?怎么说起外语来了。
“我妈妈也是被人杀死的。”
“……”
“那年我九岁,跟着妈妈去医院看姥姥,就在医院的走廊里,一个男人突然冲过来撞了妈妈一下,血就从妈妈的胸口流出来,妈妈很快也死了,就看着我,对我说:‘麻央,这就是岩里家人的宿命啊。’她一边说一边还在笑,嘴里不停往外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