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谈话之前，我习惯地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张扬，你是真的打算原谅胡兵了吗我看他连老婆孩子都带来了，估计也是想让我们心里产生压力，虽然这种压力在法律层面上，基本形同虚设，但却足以引起我们良知的共鸣。他这招实在太损了”

抽了口烟，我才淡淡地说道“是你想复杂了胡兵这个人虽然有心机，但也还不至于拉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在我们面前演戏在你来之前，我就听到了他老婆给他打的电话，电话里他老婆要跟他离婚，原因你应该也清楚，东躲西藏的日子，她过不下去了，而且孩子也受够了可当我给了胡兵希望时，他才终于有底气让他老婆回心转意那些表现都不是装出来的，都是真情流露”

“那那你的意思是真的要帮他了”

“假的我骗了他”

李胜男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眼神中产生了太多的变化，办公室里也沉默了很久很久

这样的沉默是极度煎熬的，无论是对于我还是对李胜男来说，都一样，我们似乎在进行着一种神秘的脱胎换骨仪式，而脱胎换骨的过程一定是痛苦的，所以痛苦才滋生了沉默，而沉默也能让痛苦来得更加直接

李胜男默默地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然后靠在办公桌上，痴痴地望向窗外，她的眼神中倒映了外面充满阳光的世界，而我也似乎在她的眼神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沉默很久之后，李胜男才像是自言自语地呢喃道“你不仅骗了胡兵，也欺骗了一个家庭你是罪人吗”

“不，我不是罪人。胡兵才是，赵然才是，所有被欲望吞噬灵魂的人都是”

“那你呢你觉得你现在是不是被欲望吞噬了灵魂”

微微顿了片刻，我长出了一口气“吞噬我的不是欲望，是无止境的恨所以我不是罪人，我只是一个在欲望河流中挣扎过的可怜人，被一艘名叫恨的船带向了大海”

“张扬你说话时的样子好可怕，你自己有感觉吗”我摇了摇头，终止了这段没有意义的交谈。

因为我的内心又一次被钟表上的日期刺痛了，今天是十一月一号

也就是白药与余彦结婚的日子

当我带着这样的痛苦再回首看我做过的事情时，那些负罪感突然就神奇地消失殆尽，融化在看不见的空气里，除非有一道阳光正好射在我头顶之上，否则我是绝对看不见的

我相信我不是一个恶人，我也是受害者而已

离开公司之后，我浑浑噩噩地开着车，准备去顾涵的酒吧坐坐。

我想知道“归途”酒吧到底是不是我这一晚的归途

夜里八点，夜幕彻底笼罩了这座城市，当我站在酒吧门口时，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抽烟的杨肖。

他是背对着我，看向酒吧里面的，可我实在对他太熟悉了，即便是一个背影，我也能认出他来

我知道他一定是在看酒吧里面招呼客人的顾涵，不然不可能会有那么失神的表现

说来可笑，当我看见和我同样在感情上失意的杨肖时，心底的难受突然就减少了几分，这是人的本能反应，当看见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时，自然会产生些许安慰

不过，当我再深想一下时，我又觉得我和杨肖不是一类人，第一他家境比我好太多了；第二他要等的人就站在距离他不远处的酒吧里；第三顾涵没有被人逼迫。

他们都是自由的身体，只差相互吸引的特质，而我和白药就不一样了，我们身不由己

当我发现我比杨肖还要再惨点时，那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滋味儿便瞬间烟消云散

我狠狠地抽了一口烟，走到杨肖身后，踢了他屁股一脚。

“嘿，是哪个不长眼的，踢老子”

他一扭头看见是我，皱紧的眉头立马松开了，继而对我长叹了口气。

他的反应跟我预想的不大一样，因为我以为他会以同样的方式回应我，可实际上他没有，只是看着我唉声叹气

我心里是有一股子奇怪的落差感的，所以一时间就这么夹着烟看向杨肖，愣住了

杨肖叹息好几声后，给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进去说话。

我跟杨肖都属于那种不太爱热闹的人，所以我俩都心照不宣地远离了酒吧中心，坐在靠北面的沙发上，抽着闷烟，我甚至打不起一点想喝酒的心思，即便我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喝个烂醉如泥

顾涵既是这间酒吧的老板，同时也兼职做着调酒师，或许也正是因为她有调酒的爱好，才选择在毕业之后开了这家清吧。

此刻，她正给吧台上买酒的客人制作酒品，神态格外专注，甚至都没有看见我的到来。

看着她，我又想起一位职业和她相似的女人，尚美丽。

但尚美丽开的是酒馆，只注重于卖酒，没有请什么驻唱歌手，也没有其他娱乐活动。

想着想着，我又点燃了一支烟，继续放空大脑，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大概是在用一种无可奈何的逃避姿态活着，我试着不去想那些刺痛神经的事，结果还真的有些效果，我真的觉得自己无欲无求了，也没有那么多伤怀。

是杨肖开口打破了我内心的麻木，他撕开桌上的啤酒，递到我面前说“哥们今天什么话也不说，只陪你喝酒，你想喝多少我就陪你喝多少，就算是喝到胃穿孔，我也不带含糊的”

我摇了摇头示意不想喝。

他却误会了我的意思，又把啤酒往我面前递了递说“不想喝啤的”

“不是，我不想喝酒，就在这坐一会就走。”

杨肖愣了楞，估计是没想到我的反应是这样的，于是起身道“得，我看还得把顾涵找来，也只有她能解开你的心结。”

当我正想拉住他时，他却已经到了吧台，跟顾涵交流了几句，顾涵这时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那种眼神跟刚刚在外面，杨肖看我时一模一样

怎么形容呢充满悲怜

就好像那部名叫大话西游的电影情节一样喂，你看那个人，他好像一只狗唉

小时候，我看不懂、也听不懂，可现在再想起来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我想，他们应该也知道白药今天会和余彦在国外结婚，所以这种眼神也就不奇怪了。

可我真的需要这种充满怜悯的眼神来安慰吗也许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

顾涵忙完了手里的活之后，就和杨肖一起坐到了我身边，和杨肖一样，她也递给我一杯酒，不过不是啤酒，而是她自己调的。

“张扬，你试试这杯酒，喝下去一定能解掉你所有的忧愁。我给这杯酒取了个名字，叫忘忧”

透过酒吧的灯光，我看着面前那杯被染得昏黄的鸡尾酒，楞了一下，嘴里呢喃道“忘忧、忘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