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南部,西山竹林。
这里生长着郁郁葱葱的孟宗竹,是瀛洲四岛上著名的竹笋产地,对于生活中都市中的人们而言,说这里是世外桃源都不为过。
冢本大神官拄着拐棍,悠哉悠哉地游走在幽静的竹林小道上,往竹林深处的神社走去。
老头并没有返回伏见稻荷大社。
他都一把年纪了,感觉体力和精力都大不如前了,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获得突破,或许就真的难逃一抔黄土掩埋的命运了!
所以,这一次钩玄馆之行没能达到他预期的目的之后? 他也压根不想回到伏见稻荷大社去枯等。
他还想等待这一次机会!
而且他相信机会不会太远!
因为素盏鸣尊的分身挣脱了封印之后? 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了钩玄馆去窥探。
冢本大神官从他百年的阅历中敏锐地发觉了一丝端倪——素盏鸣尊与神秘的馆主阁下之间恐怕难免会有一战。
既然如此,他这样一位距离证道只有一步之遥的六阶巅峰大神官? 就有可能会影响到最终的战局。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说不定可以凭此机会再次博得馆主阁下的青睐。
冢本大神官离开了钩玄馆之后? 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他是个擅长谋而后动的老狐狸? 不会打没把握的仗,所以觉得有必要多收集一些素盏鸣尊被封印的这具分身的虚实? 以备不时之需。
素盏鸣尊的分身在两百年前被封印在八坂神社是神道体系内众所周知的事情? 只不过两百年的时间毕竟有点久远了,素盏鸣尊虽然是家喻户晓的古神,但是有些事情难免会以讹传讹,即便是各大神社和神宫的神职人员都未必清楚素盏鸣尊到底有多强。
当然? 最直接的办法其实找八坂神社的须贺御垣大神官打听情况? 毕竟须贺御垣是负责看守封印的当事人,应该有最直观的感受。
可是冢本大神官却不想让须贺御垣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所以,他才会孤身一人来到这西山竹林,找一位隐居在此的大神官贺茂卫康。
贺茂卫康的老师据说曾经亲眼目睹过中土玄门的神明分身联手封印素盏鸣尊的那一战? 对素盏鸣尊的实力的认知应该会比较靠谱。
而且贺茂卫康当年没有退隐之前,跟他的关系很不错。
竹林深处? 一座矮小破旧却很有古朴韵味的神社出现在了冢本大神官的面前,只是好像有些过于安静了? 怎么看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冢本暗暗嘟囔了几句之后,缓步走上前去? 举起拐棍在门上悬挂的一块生锈的铁片上敲了几下:叮叮叮……
“有人在吗?贺茂老弟在不在? 伏见稻荷大社的冢本大冶有事到访!”
“冢本?”一个惊讶的声音从神社后面的竹林中传了出来? 很快一个衣着破旧、发髻凌乱、身上到处沾满了枯枝败叶的老人从竹林里钻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冢本大神官道:“你这老家伙还没死哪?今天怎么有空跑到西山来看我?莫非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想要在临死前再看一看昔日的旧友吗?”
“呸呸呸!你才要死了呢!!”冢本大神官气的胡须都哆嗦起来,“我才不过一百岁,哪有那么容易就死?”
“啧啧啧,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才一百岁?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活过一百岁?若是不能证道,成为神明,终究是难逃这一劫的!不过我听你这老家伙的口气,似乎还没放弃证道的执念哪?”
“当然!一百年的目标啊,怎么可能轻易的放弃呢?”冢本大神官毫不犹豫地道,“更何况连悟能老和尚那个愚钝的家伙都证道了,没道理我这个样样都比他强的人反而不行吧?”
“我就说嘛,原来你是被悟能给刺激到了!”贺茂卫康讶异地看了冢本大神官一眼,恍然大悟道:“这世上修行的人谁又不想证道?可是千年以来,悟能却是第一个证道的,证道哪有那么容易!悟能有他证道的机缘,你却未必有你得机缘啊!万物的终点是神明,神明的归宿又是哪里?”
冢本大神官不屑地道:“你还是改不了当初的臭毛病,就喜欢说些故弄玄虚的屁话!我若是没看到机缘的话,你觉得我一把年纪了还会满世界的乱跑?”
“哦?”贺茂卫康顿时来了兴趣,“你找到机缘了?是什么机缘,快说出来让我嘲笑一番……”
听到他那么令人讨厌的话,冢本大神官却丝毫都不觉得生气,反而有一种找回了年轻时的那种昂扬的感觉。贺茂卫康虽然要比他年轻好二十多岁,但是当年跟他的关系却走的非常近,两个人互相拆台、互相嘲讽、互相激励……
老伙计还是这么口无遮拦,竟让冢本大神官隐约有一种时光穿梭倒流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
“你这张嘴呀,真的是到底都不会改了……”
“改?为什么要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改了!我若是愿意改的话,三十年前又怎么会选择退隐,躲到这西山竹林里来呢?”贺茂卫康撇撇嘴,一脸不屑地道:“我这一辈子听过许多人讲的很多大道理,但是到最后却发现还是我自己最有道理!既然这样,为什么要为了迎合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而委屈了我自己?难道就因为他们人多么?”
冢本大神官早知这家伙是个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臭还要硬的顽固分子。
三十年前,贺茂卫康这家伙本来有希望执掌伏见稻荷大社的,但是他生来嘴巴不饶人,动不动就往人心口上捅刀子,从他嘴里冒出来的风凉话就好像是喷涌的泉水一样!
最后,整个伏见稻荷大社内,出了冢本大冶之外,几乎就没有第二个能让他贺茂卫康看的顺眼的神职人员,每天不是在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在去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路上。
贺茂卫康发现自己的人缘变得越来越次之后,干脆离开了伏见稻荷大社,来到西山竹林中避世隐居,与山中的飞鸟禽兽、蛇虫鼠蚁为伍。
“你这已经不仅仅是顽固了,简直已经是顽固癖了!”冢本大神官简直无语了,他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道:“无知、狂妄、灿烂、辉煌、巅峰、低谷……不管是渡尽劫波兄弟在,还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人一辈子必然会经历这些事情,但是这些事情却绝对不会是一个人全部的人生。
在死亡之前,人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除了上面提到的那些之外的,软塌塌的、没有尽头的苍白的日子。
不管是凡人,还是英雄,概莫如是。
绝大多数平凡普通的人,一生中斗志昂扬、抬着头奋勇争先的次数和时间,大概跟你小兄弟的抬头敬礼的那几分钟高光时刻差不多,其他的大部分时候,它都是悄无声息地缩在草丛里,很难被注意到的……”
听到这里,贺茂卫康忽然得意起来,他用力拍了拍裤档,哈哈大笑道:“这回你可说错了!我自从搬到了西山竹林,每天吃的的野生蜂蜜,炖的是天然鹿茸,如今我虽然已经年近八十了,可是每天早上起来都还能一株擎天? 就算是现在而今眼目下? 像让它抬头它就能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