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得赶紧走,要去找方甜,还要找黄泉捞尸人,在这儿跟孟温又说了几句,然后匆匆离开了这个荒废的小村。
走在出山的山路上,我又无法平静了。黄泉捞尸人所做的这件事,我已经清清楚楚,我想出来如何评价,可是,我觉得,他为了自己,让独眼浮尸痛苦了这么多年,无论如何都不应该。
黄泉捞尸人终究是我父亲,不管这中间的过程有多么曲折离奇,这都是不争的事实,我无法回避。
父亲做下的错事,当儿子的,自当全力去弥补。我心里打定主意,如果真的能找到他,我一定要全力帮着独眼浮尸讨回他的阳火魂灯。
离开了这个小村之后,我就一直沿着河滩在寻找,寻找方甜,也寻找黄泉捞尸人。但是茫茫河滩,他们不知身在何处,让我这样去找,千难万难,从别人的嘴里,肯定打听不出什么消息,只能到处游走,碰碰运气。
这一找,就是差不多一个月,又到了每年临近汛期的时候,我在外头漂泊了这么久,一个月都没有正经睡过一个觉,吃过一顿安稳饭,人都憔悴了许多。这时候,正好路过了以前来过的枣园镇,就打算到镇子里去吃顿饭,再洗个澡。
镇子不大,却非常热闹,河滩沿岸的镇子本就不多,只要是镇子,肯定聚集了一大批南来北往的人,我是不愿意有什么麻烦,所以专门弄了顶草帽,戴在头上,又盖住半张脸,故意朝身上弄了些泥巴,然后才进了镇子。
先找了个小馆子,好好的吃了一顿,等吃完饭出来,便想寻个客栈落脚,蒙头大睡一场。中间经过一个小茶馆,天气正热,茶馆的门窗都大开着,能看见里头满坑满谷,坐满了人,上首有个说书先生,正在讲水浒传。
这样的小茶馆,在河滩这边很受欢迎,不管什么人,进来之后掏几个铜子儿,就能要一壶茶水,一碟瓜子,坐着喝茶休息,听书聊天,只要有时间,哪怕从早坐到晚,也没人来撵。河滩做工的人,南来北往的路人,最喜欢到茶馆里来松散一下。
就因为过往的人多,所以茶馆也是消息最集中的地方,听着那些四处而来的路人聊天,没准还会有什么收获。
想到这儿,我看看时间还早,迈步走了进去,茶馆已经客满了,再进来人,就要跟人挤一张桌子。恰好角落里有张小桌,只坐着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提着鸟笼子来听书喝茶,伙计把我带了过去,跟人家一起坐着。
说书先生说了一大段,就要休息休息,喝茶润润嗓子,也方便听书的人上个茅厕。说书先生一停下来,喝茶的人聊天的声音就大了一些,我低头喝茶,不断的听着周围那些人或大或小的交谈声。
陡然间,几个人从茶馆大门直接闯了进来,来的人一共五六个,两个守着大门,剩下的站在门口,慢慢的朝茶馆里面扫视,好像要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我心里有些发慌,本想低低头,可是,越是这样,说不定越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还是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喝茶。
所幸,这几个人扫视了一圈之后,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等他们一走,茶馆里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这都是十里坡的人。”一个中年汉子等到对方都走了,才说道:“十里坡可招惹不得。”
对方说的十里坡,我大概知道,是枣园附近最大的一股江湖势力,什么买卖都做,主业还是在河道打捞东西,外带帮人押船。这些门派,大半都已经归附了乾坤道。
“昨天就来了几个人,估摸着,也是十里坡的人吧,到这里来东张西望了一阵子,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搞的人心里发毛。”
“他们多半是在找人吧。”那中年汉子小声说道:“外头有传闻,说是十里坡那边的河道,要围捕一个什么要紧的人物,为了防备这人的同伙,十里坡的人倾巢而出,在枣园附近到处搜索。”
“要紧的大人物?什么大人物?”
“瞧着你也是跑江湖的,不会不知道人间路吧?”那中年汉子神秘兮兮的说道:“人间路,乾坤道,这两年风头正盛,只不过人间路还是没能斗得过乾坤道,如今啊,被打压的抬不起头,人间路剩下那点人,行踪隐秘,不敢随便露头,这一次,听说是要在河道那边拦截人间路的一个人物,这是乾坤道交代下来的事情,谁也不敢大意,十里坡的人自然得卖卖力气。”
“唉,斗来斗去的,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年头,不想着怎么挣钱发财,成天打的不可开交,图啥啊。”
他们在交谈,我在一旁聚精会神的听,反正最后是听明白了,人间路有人要从这个地方经过,露出了风声,乾坤道肯定要从中拦截。
听到对方的交谈之后,我心中就无法淡定了。人间路的要紧人物,那会是谁?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黄泉捞尸人。
人间路的人已经很少了,可是不亲眼看看,也不会知道要被阻截的是谁。我心里咚咚的和敲鼓一样,面子上还得装着啥也没听到,照旧喝茶。
过了没一会儿,说书先生又上台,准备接着朝下说,我伸了个懒腰,说道:“这先生说的,可就差了些意思,跟别的地方的说书人没法比。”
“那是自然。”对面的老头儿喝了口茶,笑呵呵的说道:“枣园只是个小地方,随意听听,图个乐呵就行了。”
我跟老头儿答了两句话,然后站起身结账出门,等出了门之后,左右先看了一眼,先前那几个到茶馆来巡视的汉子,此时早就走的无影无踪了。
我心里装着事儿,看到那几个汉子已经走的不见了,当即也顾不上再找什么客店,直接从镇子离开,赶往十里坡那边的河道。
这边的河道比较宽阔,十里坡的河道尤其如此,河道的中间有一个狭长的小岛,贴着东岸,河水从小岛两侧流过,平缓的如同轻风细雨。河道舒缓,方便行船,听人说,这边的河道经常有人打鱼,偶尔还会有采沙的人在这儿干活儿。
临近汛期,等到大水一过来,行船的船家又要歇业,因此,汛期之前,人都拼命的干活,想尽力积攒点钱物,好度过汛期,应该是最忙碌的时候,结果,等我悄悄的赶到这片河道附近的时候,却发现河道两侧都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
等我察觉到了这些,心里就觉得之前在小镇听到的消息,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十里坡的人要协助乾坤道在这里阻截敌人,就要先把那些闲杂人等给排除出去。
看到这儿,我琢磨着,乾坤道和十里坡应该有人潜伏在四周,因此,我也不敢露面靠近,就在一片长满了杂草的滩地隐藏起来,暗中观察。
周围一直很平静,我至少在这儿等了有一个多时辰,还是不见半个人影。不过,我并不急躁,等待是个漫长的过程,敌人都没着急,我就更不能着急。
前前后后,我等了有两个多时辰,眼瞅着天已经黑了,河道仍旧寂静无声,汛期之前,水势大了那么一点,河道东侧那座狭长的小岛,被河水淹没了一小半儿,我一直盯着那座小岛,想看看上面是否藏着人,不过,看着河水淹没了一半,我就觉得,小岛应该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