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赶紧去吧,别耽搁了时间。”
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我才知道方甜进城就直接去了望月楼,我立刻站起身,连身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打,急匆匆的赶往望月楼。
望月楼是萧山城里第一等的酒楼,上下两层,请的是大河滩的名厨,平时都是一些达官贵人来这儿光顾。我在萧山住了那么久,并不习惯望月楼这样的地方,因此一次都没有来过。
我什么都来不及想了,走到望月楼大门外的时候,恰好看到了一辆马车,这马车是金玉堂的,方甜肯定是刚刚下车,就到了望月楼。
我直接走到大门跟前,站在大门边儿招揽生意的伙计上下打量我一眼,可能觉得我一身尘土,不像是个有钱人,所以不冷不热的说道:“咱们这儿的酒菜,可不便宜啊。”
“拿着!”我也不跟他废话,抬手丢过去一块大洋,这伙计一接过大洋,脸色立刻就变了,笑容可掬。
“爷,您这边请。就您一位用饭么?”
我抬眼在厅堂里扫视了一眼,望月楼的一楼,都是些散客,二楼才是雅间包房。
“二楼还有包房吗?”
“还空着两间,爷,您一个人,去包房,可是有点浪费了……”
“上好的酒菜备一桌,我要等朋友。”我不愿意在这儿浪费时间,又胡乱抓了几块大洋递给伙计。
如此一来,伙计更殷勤了,噔噔把我带到二楼,等进了雅间之后,我随口问道:“门外有金玉堂的马车,今天金玉堂在这儿请客?”
“金玉堂的总堂今儿个赏光,请人在这里吃饭。”伙计毕恭毕敬朝那边指了指,说道:“那不,最大的江山厅,让金玉堂包了。”
“好,你去吧。”
伙计离开之后,我一颗心一直都晃来晃去的,尽管心里做好了这样那样的打算,可我终究不是圣人,事情摆到面前时,总还是忐忑不安。
临近年根儿,望月楼的生意倒是很好,伙计先上了几个凉菜,说热菜得等一等,等他这次出门离开时,我就看见金玉堂的几个堂主匆匆忙忙上了楼,然后直奔那边的包房。
该怎么办?
我犯难了,原本想着单独见到方甜,把话跟她说明白,让她心里有数。可现在明显没有机会再去单独说。可我又不能等,若是等吃完饭,就等于金玉堂和大沙河正式联姻。
如今,只能在他们这顿定亲饭还没吃完之前,把什么都说出来。
我一刻都不能等了,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到了那间雅间的门外。可是站到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又迟疑了。
我天生可能就是个有些优柔寡断的人,到了这个地步,我还在想,我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出现于此?
或许,我现在跟方甜,连朋友都算不上。非亲非故,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这儿说三道四?
此时此刻,我仿佛遇到了这一生最为难的事情,站在雅间的门外,手都伸出来了,却没有去推门。
这时候,隔着屋门,我听到了安有年的声音,安有年是大沙河的龙头,安五公子的亲爹,上次我到金玉堂时,跟他照过一面,对他的声音还有印象。
吱呀……
我这边正在举棋不定,雅间的门突然从里头被拉开了,一名金玉堂的堂主可能是要出去方便,拉开门,一眼看到我正站在门外,对方顿时一惊。
“你……”
我也心里一惊,雅间的门被拉开,隔着这名堂主,我能看见雅间内的大桌周围,满满坐了一桌人,安有年坐在上首,方甜与安五公子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
“我来找你们总堂,说些事情。”我看到对方拉开屋门,反正彼此都已经照了脸,心里不管有多少犹豫不决,现在也不用再去躲躲闪闪了,因此,我直接开门见山,把来意说了出来。
这名堂主立刻犹豫了,这样的事情,他肯定做不了主,急忙闪身躲到一旁。
我站在了这一桌人面前,方甜看到了我,安家父子也看到了我。
方甜的脸色变了,安五公子的脸色也变了,前些日子在河滩围捕黄泉捞尸人的时候,安五公子还跟我见了一面,他多半也没想到,十多天之后,我也堪堪的来到了望月楼。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安五公子吸了口气,脸色很难看,只不过今天对他来说是个大喜的日子,也不好发作。
“既然来了,也是客人,今天是我们大沙河跟金玉堂的好日子,有什么事情,都喝过了酒再说。”安有年毕竟岁数大一些,不想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请到别的雅间去,需要什么,只管要,都算在大沙河的账上。”
“我什么也不要,来这里,只为了跟方总堂说句话。”
安家父子一起皱起眉头,暗中望向了方甜。
方甜站在那里,没有说话,我的眼前,仿佛一下子空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你,想说什么?”方甜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
“你还记得,我们是如何相识的吗?”我眼睛里看不到别人了,说话也毫无遮拦:“若你还记得,你就应该知道我的为人。”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方甜明显有些伤感,我们相识的时候,她正是孤立无援之时,还是我和石河湾的穆九一起到了萧山,帮她夺回了总堂的位置。
曾经同甘共苦,曾经生死与共,曾经海誓山盟,过去的,虽然都过去了,可有些事情,却烙印在了心中,无法泯灭。
说起从前,联想现在,我会觉得难过,方甜必然也会难过。
“是,都是过去的事了,再提起来,没有什么意义,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会害你。”我沉下心,缓缓说道:“我在心里想过无数次,我们若是今生无缘,你找个好人家,以后半生,能过的平安快乐,那也罢了,可你万万不能嫁给大沙河安家。”
“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安五公子一直都忍着气,等我说完这些话,他顿时恼羞成怒:“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我不理会安五公子,接着对方甜说道:“你娘以前和你说过的话,你自己也不会忘记,托付一生的人,要值得托付。”
“你!”安五公子大怒,站起身就想动手,桌上除了大沙河的人,还有金玉堂的人,金玉堂的人肯定也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纷纷离座,拦住了安五公子。
“金玉堂的各位兄弟,你们也都瞧见了,不是我非要在好日子闹事,这小子他!他!”安五公子气的脸都绿了:“他欺人太甚!”
“安家兄弟,先坐下,先坐下再说。”
我也不管安五公子现在是什么态度,反正既然到了这一步,该说的话,肯定都要说完。
“大沙河在河滩拐卖人口,把贫苦百姓家的姑娘骗出来,然后送到南方,卖去南洋,这样的事情我自己都遇见了两次,我没遇见的,不知道会有多少次了。”我望着方甜,说道:“这样的人,你将余生托付给他,你会放心吗?”
“血口喷人!”安五公子忍无可忍,抓着桌上的茶壶就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