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又是明玉夫人挺身而出，她替黄泉捞尸人抵挡了最后一道天雷，损伤了元气，如今又要抵挡乾坤道的屠天，难度可想而知。

那一战，没有人目睹经过，就连黄泉捞尸人也没有目睹。

“那最后呢？”我听着黄泉捞尸人的讲述，渐渐入迷了，听到这里的时候，急忙问道：“明玉夫人怎么样了？”

“不在了，她不在了……”

那一战之后，传闻屠天身亡，明玉夫人回来之后，仅仅间隔一天时间，也重伤不治。

那可能是黄泉捞尸人这一生最最悲痛的时刻，这种悲痛，言语无法形容，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从那时候开始，黄泉捞尸人形只影单，宁愿孤独，也绝不续弦再娶。他心里满满的都是明玉夫人，不管过去了多少年，他的心门，始终对所有人紧闭。

听他讲到这里的时候，我似乎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我知道失去挚爱是什么滋味，尽管我和方甜没有成亲，可当我从金玉堂离开的时候，只觉得这世间，都变的灰蒙蒙一片。

我不想再说下去了，明玉夫人早已经亡故，那块玉佩，或许只留着她的一缕神念。我能感觉的出来，明玉夫人是个质朴又善良的人，即便只留下一道神念，也把我从绝境之中挽救了出来。

“那……”我顿了顿，有意的岔开话题，不再去提明玉夫人：“木老头捞上来那块石头，说是那人没有死，他说的，就是……屠天？”

“对，就是屠天。”

屠天当时掌管乾坤道的时间并不算很长，但他在乾坤道中的威望一时无两，直到现在为止，乾坤道南宗的人，其实是把屠天作为乾坤道真正的祖师的。

“他没死，那他在什么地方？”

“我想，他就在大河里。”黄泉捞尸人说道：“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他至今还未现身而已。”

黄泉捞尸人只是猜测，猜测当年的屠天并没有真正死去，只是以某种方式在蛰伏。但具体蛰伏在哪儿，谁也不知道。

这个屠天，当年是跟明玉夫人龙争虎斗过的，若是他真的没有死透，又死灰复燃，势必要报仇雪耻。

“那你……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我看着黄泉捞尸人，说不清楚为什么，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或许，就是因为他给我讲述了明玉夫人的故事，我看到了他流露出的另一面。

在他的另一面里，包含着一个普通人所拥有的所有情感，这让我觉得，他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把一切都看透了，看淡了。

他也只是个人而已。

“事在人为，我绝不服输。”黄泉捞尸人放下茶杯，走出了这个小小的窝棚，他负手而立，抬起头，透过头顶的枝杈树叶，眺望长空：“我这一生，都是在与天斗，与天斗，我尚不服输，更何况与人斗？”

“话是这样说，可你现在……现在连落脚之处都没有。”

“无需担心。”黄泉捞尸人转过身，望着我说道：“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又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我听到黄泉捞尸人的话，心里便不由的迷茫起来。说实话，我现在只是到处游历，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目标。

以往过去，师傅还活着时，我至少还有个念想，可以下河去捞尸，也可以按照师傅的吩咐，去寻找那具三眼浮尸。

可现在呢，师傅亡故，三眼浮尸也不用再找了，我一时间就不知自己该去做点什么，能去做点什么。我也就是按着卫道的意思，在四处游走而已。

当然，面对大河滩纷乱的局势，我肯定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然而，纷乱从南到北，几乎波及了庚哥河滩，我即便想要尽力，也不知道自己的力气该朝哪儿使。

更何况，我的境界还有待提升，乾坤道三巨头，外加无名氏守路人这样的高手争锋，我还没有资格。

“若你想不出来出路，我替你想一条吧。”黄泉捞尸人看我沉默不语，就知道我心里犯难了，他说道：“你和我，不同，这么多年，我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可你，却不必理会这些，去过你想过的生活，我富可敌国，藏宝洞里的财宝，任由你拿。”

“我可不敢再去了。”我苦笑了一声，上次去藏宝洞，差点死在里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人这一生，究竟为何而活，先前我以为自己想的很通透，可是现在，我也说不清楚了。”黄泉捞尸人说道：“五仙庙的万家姑娘，还好？”

“提这个做什么。”我摇了摇头，一提起万妙然，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方甜，一想到方甜，心里就觉得很不自在，觉得很难受。

这种难受，是消除不了，也抵御不住的，就像一片无声的潮水，顺着自己每个毛孔渗透到身躯之中。

“要是你还肯听劝，那就听我一句劝。什么都不要再想，只当这外界的纷扰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黄泉捞尸人说道：“无论天涯，无论海角，去过淡泊的日子。”

我知道黄泉捞尸人说这些，或许是好意，卷到这片漩涡之中，可能会导致大祸，毕竟我不是那种呼风唤雨的大人物，直到这时，还无法完全自保。

但我总有一种预感，要是让我远离了河滩的是是非非，肯定是不行的。

我虽然没有像黄泉捞尸人一样，在一条路上走了那么多年，可自己走的这条路，或许只要踏上一步，就再不能回头了。

可能这就是别人常说的，命数，命数如此，更改不得。

在这里呆了半夜，树林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蛰伏了起来，没有发出任何声息，黄泉捞尸人似乎有些疲惫了，脸色更加蜡黄，他重新走到窝棚跟前，说道：“你走吧。”

“我还想再问问……”我心里一直都惦记着青萝，我不知道现在青萝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波折：“青萝她现在……”

“她很好，不用担心。”

黄泉捞尸人躺到了窝棚里，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他是不想再说下去了。

我一个人顺着来路走出了这片林子，等走出林子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看看，是雷老头跟了过来。

“你要走了，我跟着你到河边去。”

“那块石头不是找到了吗？还要去河边做什么？”

“老友顺流而下，我虽见不到他，却总还想送他一程。”雷老头语气中有无尽的伤感，人的岁数大了，愈发怀旧，一辈子的友情，到此时画上句号，雷老头有些难以自持。

我们一路走回了河滩，雷老头在河边矗立，我独自离开，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他。

我突然在想，一个人去求长生，要那么长的寿命，到底有什么用？无非是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故去，变为一捧黄土，最后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留在这个世间。

若真是那样，我宁可活的短一些。

我走了很远，已经看不到雷老头了，也搞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暗暗的竟然替黄泉捞尸人担心。担心他们现在势单力薄，会被如日中天的乾坤道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