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这就走了,你……多保重……”
我转过身,眼前隐隐有些发黑,这个时候,我所能回想起来的,只是过去和方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我还清楚的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我还能记得,当时和她一起出生入死的一幕,我同样记得,那些隐约许下的承诺,和一生永不分离的山盟海誓。
如今,这一切似乎都如同梦一般,完全破碎了,破碎于无形,让我不知该如何面对。
我走出去几步之后,忍不住回过头,方甜仍站在门边,我能看到,她的眼圈已经红了,泪水就在眼眶中打转。
她好像在极力的忍耐,她想要开口喊住我,可是最终,她仍是未能喊出口。
我想着,若她此刻喊住我,我该怎么做。
但这也只是我的臆想,一直等我走出去很远,方甜都没有开口。我不再回头,朝着后院的深处走去。
茫茫人海之中,两人若是相遇,那便是缘分,可有一天将要彻底分离时,就是缘分尽了。
相见相遇相识,是喜悦,等分离分开分手之际,却又是痛苦。
若真的如此,那又何必相识。
我的脚步沉甸甸的,一步一步的来到了爹居住的小院。爹正在院子里呆呆的坐着,看到我来了,他有些意外。
但他随即就镇定下来,或许方甜今日跟人谈亲事,他也知道。
“十三,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这几日闲了,到这边来,看看您,也看看……看看方甜。”
我的语气中满满都是苦涩,有些话,不用说明白,爹心里也很清楚,他毕竟这么大岁数了,人间的悲欢离合,他见的太多太多。
爹沉默了一会儿,拿着面前的茶壶,给我倒了杯茶,说道:“这个茶不错,听说那一大片茶园,只有这一株茶树是老树,你尝尝。”
我慢慢喝着茶,爹再也不提方甜的事情,只是聊一些别的闲话,聊了很长时间,他回到自己的卧房,不多久,就拿了一个包袱出来。
“十三,咱们走吧。”
“嗯,走吧。”我知道爹的脾气,他虽然清贫半生,却有自己的风骨,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再留在金玉堂,就是自找没趣了。
我和爹一起离开后院,专门避开了会客厅。等走到金玉堂的大门时,铁驼就在门外站着,他扭头看看我,想解释什么,却解释不出,只能尴尬一笑。
“铁驼兄弟。”爹冲着铁驼拱了拱手,说道:“多谢你这些日子的关照。”
“嗨,谢什么谢,这不都是应该的。”
“我走了。”爹对铁驼嘱咐道:“方姑娘今天有事,我不方便去道别,等正事谈完,麻烦你跟她说一声,也谢谢她这些日子的收留。”
“老哥,你……”铁驼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爹笑了笑,又郑重其事的冲铁驼一拱手,然后带着我,走向了离开萧山城的那条路。
我的心情,一下子低落到了极点,可是想来想去,这件事情,方甜又没有对不住我,我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全都堵成了一团。
“十三,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论谁对谁错,都没有后悔药可吃的。”爹一边走,一边对我说道:“日子,总是要过的。”
“是,日子总是要过的……”
“你要记住。”爹停下脚步,郑重其事的对我说道:“你对不住一个人了,就不能再对不住另一个人。你是我儿子,有什么,我总是向着你,可这世间,是有道理的。”
我明白爹的意思,心里虽然难过,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什么可去留恋和挽回的了。
“十三,你上次说起的五仙庙的那个万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她很好,出身在江湖世家,却没有江湖气息,性子温和,又明事理……”我回过神,对爹说道:“爹,五仙庙也说了几次了,叫我把你接去,现在咱们离开金玉堂,就到五仙庙去吧。”
“去一趟,可以,但住在哪里,我却不肯了,我不愿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爹说道:“你还记得从前我们住的那个小村不?我要回去住,那边虽然穷一些,可总还有几个老熟人。”
我知道爹的脾气,也不勉强他,他住在小村里,或许就和他说的那样,会轻松愉快一些。
我带着爹回到了五仙庙,这是他第一次来,万玉香他们很热情,盛情款待了两天。等两天过去,爹就要走了。
万妙然有些忐忑,私下问过我,是不是我爹对这儿不满意。
“不是,你不用多想。”我摇了摇头,说道:“他在原来的家住习惯了,现在离家太久,他也想家了。”
五仙庙苦苦挽留,爹始终要走,最后,万玉香叫人准备了一份礼物,爹不收,双方几次推让,爹才拿了一件新衣服。
我又从五仙庙离开,把爹送回了原来住了很多年的小村子。
村子还是原来的村子,人还是原来的人,可在我看来,一切却都和当年不太一样了。我和爹一起把之前的小院收拾了一下,然后安顿下来,等什么都归置妥当了,爹就让我回去。
“爹,我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
“人这一生,波折太多,若波折一次,就迷茫一次,那一辈子就都要在迷茫之中度过。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爹说的道理,都是很多人说过的,我听的多了。人最过不去的,其实还是自己这个坎。
我之前就斩除了自己的心障,原以为百无禁忌了,可遇到这个情字,仍旧无法摆脱。
我陪着爹在这儿呆了一天,然后独自离开了。此时此刻,我也不知自己要去做什么。纷乱的大河滩,乾坤道同人间路争锋,我改变不了什么,也无力去阻拦什么。
流浪了有十来天时间,天气越来越凉,一些河边的船家已经歇了。我漫无边际的走着,这天半上午的时候,我走到了一座晾尸崖的附近。晾尸崖附近一般都有捞尸人和引路人在这儿等活,但天气一冷,他们的生意也愈发冷清,可能全都休息了。
放眼一望,我看见河滩边儿坐着一个人。那人拿着一根钓竿,像是在钓鱼。
等走近了之后,我看到那是个老头儿,瘦巴干筋的,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一边钓鱼,一边浑身轻轻发抖。
我搞不明白他是怎么回事,原本是不想随便招惹麻烦,所以,我也就没有太过靠近,只远远的看了看。
老头儿和犯了羊癫疯一样,坐在不断的发抖,又像是犯瞌睡,脑袋一颠一颠的,看来看去,我觉得有点不对,这老头儿仿佛是要昏倒似的,可是还是捏着钓竿,在那边垂钓不止。
就在这个时候,钓竿猛然一颤,应该是有鱼上钩了,老头儿浑身颤抖着,猛然一扯钓竿,但钓竿上的鱼特别的沉,他扯不动。
我也知道,鱼在水里的劲头是很大的,两尺长的鱼如果是在水里的话,那一个壮汉都制服不了。
老头儿扯不动钓竿,看着像是急躁了起来,猛然间纵身跃入了河中,我微微吃了一惊,他都已经这样了,竟然还死活不肯丢下刚刚上钩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