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难道你留在这里,就没有任何办法吗?”我问了一句,却又觉得自己问的太多余,若是能有办法,师傅早就出去了,也不用在这里承受煎熬。
“不用管我,十三,我成这个样子了,听天由命,你走,无论如何,也要碰碰运气,绝不能一直留在这个地方。”
师傅牵着那条三腿羊,一瘸一拐的在前面带路,要把我送到这条路的尽头,跟在他身后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几年前。
那时候,我刚刚拜入师傅门下,每天清晨起床之后,我就是这样跟在师傅身后,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到河滩,开始一天的忙碌。
时过境迁,我已经不再是当时那个懵懂无知的河滩少年,师傅也不再是那个在大河中奔波了半生的捞尸人,可是,看着师傅的背影,我的眼神一直都在波动,我觉得,若这一生,都能和从前一样,每天跟着师傅下河,过平静又平淡的日子,那也很好。
可时光如流水,一条路,只要自己走过了,就没有回头路可走。物是人非,过去的终究都已过去,如今,师傅有他的路,我也有我的路。
这条路很漫长,师傅带着我走了好远,直到此刻,我才在远处看到,路到了尽头。
前方依然有一片朦胧的雾气,雾气阴森冰冷,好像飘散了成千上万年都没有消失。走到这里的时候,师傅回过头,说道:“十三,那道门,已经到了,我不能再过去了。”
“师傅……”我心里很矛盾,或许,我天生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总是有太多割舍不下的人和事。我可以拼了命从这里逃出去,可我仍旧放不下师傅。
“走吧。”师傅似乎不想再多说了,说到最后,结局是谁也无法改变的:“十三,你只要记住,凭一颗本心做事,那就好了。”
“嗯。”我知道在这里继续逗留,其实也没有意义,有那些时间,还不如多想想法子如何逃脱。我迈动脚步,朝前走了走。
“等等。”师傅看着我要远走,又喊住了我,他有些迟疑,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
“师傅,怎么了?”
“我想问问……你师叔他……他还活着吗?”
师傅这句话一出口,我就知道他的意思了。他临死之前托付了师叔一些事情,虽然两个人彼此都没有说什么相互原谅的话,但师傅知道,二十年的心结,其实已经解开了。
他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师傅肯定害怕假师父在外面会吃亏,甚至,会死去。他肯定早就想问了,只是不敢去问,他怕听到噩耗。
“师叔很好。”我明知道假师父浑身伤痕,可现在已经不能再跟师父说这些了:“身子扎实的很,不久之前我还见到了他。”
“好,好……”师傅终于放下了心,说道:“若再见了他,跟他说,让他好好活下去……十三,你去吧……”
“师傅,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吗?”
“会有,一定会有。”
我点点头,毅然转身,朝着前方走去。师傅说的会有再见的机会,其实我并不确定,可我愿意相信他,就如同从前那个年少的我,无比相信师傅一样。
我走出去很远,在昏黄的光线下,已经看不到师傅的身影了,眼前,就是那片朦胧的雾气,等我小心翼翼穿过这片雾气的时候,头皮顿时一麻。
骨头,到处都是骨头,密密麻麻铺满了地面,薄雾后面的地上,零散的骨头不计其数。
这些全是人的骨头,有些已经腐朽成渣,脚步轻轻一动,骨头就变成了齑粉。这一切,说明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来过这里,曾经努力逃脱,但他们没有逃出去,甚至连师傅所说的那道门都没有走到,便丧命再此。
骨头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楚,没有一具完整的骸骨。我仔细看了看,骨头都变成这样了,不可能去推断出这些人是怎么死去的。
我慢慢的踩着这一片骨头继续朝前走,在这儿继续看下去,还是要迈步向前,不可能就此返回。我一步一步走着,周围非常安静,所有的生机都如同灭绝了,沉寂的没有任何声音。
这片死一般的寂静让人感觉害怕,我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又朝前走了大约不到十丈远,我终于看到了那扇门。
那是一道石门,大概有三丈宽,四丈高,石门是紧闭着的,我走到这道门的跟前,就抽了口凉气。
这道门周围什么都没有,可是,如此高大的石门,必然沉重之极,靠我一个人的力量,能把这道门给推开吗?
我走到这道门跟前,沉重的石门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打开过了,我试探着推了推,陡然间发现,这道门好像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沉重。
我立刻来了精神,集中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用力的朝前推动。石门无声无息的被推开了一道缝隙,虽然缝隙很狭窄,却足够容我侧身钻进去了。
石门的后面,漆黑一片,但是,在我探头朝里面张望的时候,在这片深沉的黑暗中,却看到了一点点晶莹的亮光。
那点亮光虽然很微弱,可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却显得那么夺目。我暂时看不清楚那是什么,在石门的门缝观察了半天,这才慢慢的钻了进去。
石门后面,该是一个不算太大的空间,这个空间里,流动着一股陈腐的气息。仿佛所有的一切,包括时间在内,都在这里沉淀,腐烂了。我能判断出来,这个空间,肯定很多年都没有人来过。
等我稍稍观察了一圈,视线不由自主又集中到了那一点亮光上。亮光静止不动,我走了过去,一直走到跟前,我才发现,这一点亮光,其实是丢在地上的一块如同玉佩一样的东西。
这块玉佩一般的东西,如同凝脂,微微有些透明,纯净无暇,被打磨的非常光滑。
玉佩上,有一个精工雕刻上去的人像。那是个女人,虽然只是雕像,却精美绝伦,衣如云霞,发如流速,小小的一个雕像,巧夺天工,宛若被凝缩在其中的真人,极尽神采。
我把这块玉佩捡了起来,入手温润,握着玉佩,就好像握着一汪正在流淌的水。
这块玉佩不知道是谁丢在这里的,时间显然也很长了,却一尘不染,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着淡淡的莹润光芒。
我捏着这块玉佩,又朝周围望了一眼,这一次,眼睛大概已经适应了如此昏沉的光线。这个空间没有什么亮光,都是从门缝那边透射进来的一点昏黄的光芒。
借着这昏沉的光芒,我看到在正前方的石壁上,有一个圆圆的小洞。
前面石壁上的小洞,大概有一人多高,里面一片黑暗,看不清通往何处。我在这个空间里走了一圈,已经能感觉出,这个小洞是唯一的出路,如果想要继续走,那么就必须要从这里经过。
在小洞的洞口观察了一会儿,我察觉不到什么危险的气息,小洞里好像很平静。
反正走到了这儿,总之是要想办法离开的,别说这个小洞里没有动静,即便有动静,也要硬往里闯一闯。
我带着一分忐忑,进入了这个小洞,走进小洞之后,所有的光线好像都被隔绝了,眼前是一片绝对的黑暗。
我只能摸索着朝前走,幸亏小洞后面的路,没有岔路,还不至于迷失。就这样摸索着走了大约有十来丈远,陡然间,一片光晕在前方陡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