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我见过很多，以前农村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由于对病人的偏见（各种疾病都算），许多诊所或者医院都会用各种理由把病人及家属忽悠出去，然后让他们自生自灭，再也不管了。同村人也会这么做，尤其是传染病和精神病，那更是连家都不让回。

虽说现在大家的思想意识都上来了，也没有医院会选择救治或者歧视病人，但是有的家属始终心有余悸，生怕是因为病人没救了才要把他们赶走，因此就有了眼前这一幕闹剧。

“那个闹精神病的高中生呢？”我思索了一下，这个事情一时间还真劝说不通，因此只好先看看杨航的情况。

“屋里呢，他爸和大夫们把他按在床上。刚刚注射过镇定剂了，现在应该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丁天庆说道。

我点了点头走进病房。此时杨航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层一层地向外渗出；他脸上还带着惊恐的表情，嘴唇还在微弱地抖动，看来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他的双腿外伤严重，经过刚才那一下，绑扎好的绷带又有血迹渗出。医护人员给身上和腿上绑了四道捆绑带，这才敢小心翼翼地给他重新包扎。

我看他还穿着学校的校服，心里一动，赶紧凑了过去。以搭把手的名义，翻看了一下他的衣服，果然在上衣左侧的衣襟位置，找到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我看了一眼就可以基本确定，那个库房里的布条就是这件校服上的。

“警官先生，您怎么来了？”杨父看见我，明显吃了一惊，“这怎么能让您帮忙……这太不好意思了！”

“我下班没事，专门过来看看你们，既然赶上了，搭把手而已，有什么好不好的？”我笑道。

“谢谢，多谢警官先生。”杨父很受感动，有些热泪盈眶地说道。

看着眼前这个老实本分的中年汉子，我心里一动。从之前的谈话我能够很清楚地知道，杨航的母亲在家比较强势，而且也比较机灵，倒是他的父亲老实木讷，一副不会撒谎的憨厚样子。

之前问他们所有的问题，都被杨母闪烁其辞地避开了。如今她正忙着和门口的大夫交涉，病房内只有我和杨父，这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套话机会了。

“别客气，不管怎么说，杨航这次莫名其妙的就受了伤，实在是无妄之灾。我觉得学校应当负主要责任。”我叹了口气，拍了拍杨父的肩膀，“昨天我和裴校长谈过，他的态度比较蛮横，一度拒绝给你们家进行赔偿。我也是农村出来的，知道家里边不容易。所以你放心，给我一点时间调查，一定找到学校管理的漏洞，给你们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警官先生，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杨父一下子就惊了，“昨天裴校长来的时候，就已经答应了我们赔偿的事情。他看起来是个忠厚长者，不至于骗我们吧？”

“是么？这事情他倒是没和我说。”我佯装大惊，“他都答应你们什么了？该不会是说空话骗你们的吧？这东西空口无凭，万一你们放弃追究之后，他翻脸不认人，到时候什么证据都没有，我们也不好处理啊……”

“那不能是空话！”杨父一听，松了口气说道，“我儿治病的押金，裴校长一下子交了二十万，另外还给我们打了五十万的赔偿金，这笔钱昨晚就到账了。我们也签了不追究的协议了。另外裴校长说，如果我儿在一中受了惊吓，不想留在这里读书，他愿意出面找新世界高中的校长，让我儿子免费在那里复读一年。”

新世界高中是新东市有名的私立高中，向来以收费高、教学质量好闻名。想不到这个裴校长也是个人物，为了将事件的影响降到最低，居然付出这么大的本钱。

“哎呀，那这么说裴校长还真是个好人。”我点了点头，“只不过他还没等事故认定，就贸然赔钱，万一真是杨航自己坠的楼，那赔这么多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怎么可能是自己坠的楼？明明有人把我儿子逼下去的！”杨父气愤地说道。

“什么？你们怎么知道的？”我心头大喜，赶紧追问道，“我本来也是如此怀疑，但是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裴校长把痕迹处理得非常干净。”

“这个……”杨父忽然犹豫了，“我也是猜的，我儿子平时老实本分，绝不可能出现在女寝还不小心坠楼，这里边肯定有别的事情！”

我一看杨父升起了警惕心，知道再问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于是开始和他闲聊起来。期间我朝丁天庆使了个眼色，他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居然带着杨母一起去了医生的办公室。

门外的医护人员散去了，杨母一时三刻也不会回来，于是我更加放心大胆地和杨父聊天。

杨父显然被一连串的事情打击得有点厉害，内心当中压抑了很多痛苦。和我聊了几句之后，立马就开始讲述起自己儿子的人生过往。我耐着性子听他说着，还时不时地应和。这让他谈兴很浓。

话说多了，自然警惕性也就降下去了。等说到上高中之后，杨父忽然叹了口气：“唉……其实我儿子学习可好了，高考前老师都说了，清北什么的不敢想，但是随便考个重点大学和玩一样。结果他老实了十八年，偏偏高考之前早恋，一下子把学习成绩就耽误了。考得不好又复读，结果现在又出了这种事情，难不成上天和我儿子做对么……”

“早恋？想不到杨航看起来老老实实的，还有这个心思。”我笑道。

“唉……我也不是那种保守的家长，不讲究老封建那一套。那女娃我也见过，挺好的姑娘，如果能共同进步也不错。可谁知出了事儿，让我儿子跟着遭殃……这谁能想到呢？”

“出事儿了？出啥事了？”我好奇地问道。

“这可说来话长了……”杨父思索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从哪说起。恰好在此时，病房的门忽然打开了，丁天庆带着杨母缓缓走了进来。

杨父赶紧闭上嘴，拉着他妻子问道：“大夫咋说？”

“大夫说孩子受了惊吓，但也不一定会落下病根。”杨母吸了吸鼻子，“这个镇定剂能让儿子睡到明早，如果明早能好一点，那应该就没什么大事了。”

“哎呦，那可太好了，希望祖宗保佑……”杨父也激动地哭了起来。

我不动声色地给了丁天庆一个幽怨的眼神，埋怨他为何这么早就回来了。丁天庆两手一摆，委屈巴巴地看着我，表明自己实在是没办法拖下去了。

“高警官，很不凑巧让你看笑话了。”杨母看了看我，表情也渐渐冷了下来，“我儿子暂时还醒不过来，你说的什么口供恐怕也够呛。没什么事您就先回去忙吧，我儿子需要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