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经过有了,那么判罚也水到渠成。
按大楚律,叶青因误杀雍王世子,且拒捕不降,论罪当诛九族,不过念及雍王世子错在其先,且叶青在于靖安司任职期间,劳苦功高,于民功莫大焉,功过相论,九族可免,死罪难逃,故夺其洛水靖安司巡查使之职,斩立决。
大部分吃瓜百姓和江湖人对于这个判决都比较满意,虽说许多人对楚清离的感官都不太好,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而已,且是他挑衅在先,有错在先,叶青只是无妄之灾而已。
但叶青杀了楚清离也是事实,楚清离毕竟是雍王世子、皇亲贵胄,所以被判死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高高在上;总有些事情,不能等同论之。
且这次判决只诛叶青,而未因为楚清离雍王世子的身份,牵连无辜,诛杀九族,更让百姓对皇帝有了一份好感。
当然了,也有一些百姓觉得可惜,一个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就这样被一个纨绔子弟给害死了,难免有些伤感与可惜。
人心总是善良的,亦也是怯懦的。
这种想法,他们也就私下里谈谈、想想而已。
当然,在这其间,也有一些传言偶尔流出,例如什么叶青被人陷害,叶青杀了诸多横山军等,但这种传闻刚一兴起,就迅速石沉大海,没掀起什么波澜。
酒照喝,饭照吃,日子照过,这件事所掀起的波澜,起于叶青与楚清离,亦止于小青帝与雍王世子,简简单单。
“真是一群蠢的可爱的人啊,这种话,听听就可以了,没想到他们还真信啊。”西风楼内,福公侧耳听着楼下食客的谈论,笑呵呵道。
“世人,多是愚昧的。”方暮云仪态优雅地喝了口茶,语气清润:“不过,愚昧也没什么不好的,可以活的轻松,也活的快乐。”
“另外,这应该是那个人的意思,这件事要是闹大了,丢的可是他的脸,所以还不如起于叶青,止于叶青,大事化小,方才符合他的利益。”
“那个人,最珍惜自己的声名,最在乎自己的颜面了。”
福公笑了笑,不置可否,那个人,可不是他敢置评的,转移话题道:“啧啧,难道就没人关心叶青究竟死没死吗?”
方暮云慢慢道:“在他们眼里,叶青已经死了。”
“是啊。”昨天横山军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出动了那么多人,叶青只是一个洗神境的小人物,在任何人想来,叶青都不可能还活着。
但事实就是,叶青的确还活着。
因为他怀中那株血肉相连草,还活着。
血肉相连,同生共死,说的就是血肉相连草。
血肉相
连草,怨级诡怪,品阶虽然不高,但却是一种十分神奇的诡怪,若给其喂食某人的鲜血,血肉相连草就会与其建立联系,同生共死,人活草绿,人死草枯。
同时,血肉相连草还可以感应出其人所在的方位,如血肉相连,不可分割。
方暮云身为潜龙之会的钦差,想弄到一滴叶青的鲜血,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事实上,若非有血肉相连草,他也不敢相信叶青能从满布天罗地网的天雍城逃了出去,从周横山的手上活了下来。并且,还几乎骗过了所有人,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可能死了。
叶青手段、心计,无一不让他钦佩与震惊,这样的人,如果成长起来,一定前途无量。
可惜,他遇到了方暮云。
白云皎娇在天边,萤火微光怎比肩?
所以,叶青,注定只能是地上的污泥与尘埃,被踩在脚下,辗转零落在风中。
“先生,你说这些人要是知道叶青还没死的话,会是什么表情,陈情院的脸岂不是丢大了?”
“不会。”
方暮云透过窗户,眺望着天边的白云,悠悠道:“雷小胆行事向来谨慎、缜密,做任何事都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你仔细看陈情院颁布的谕令,只说了斩立决,但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叶青已死,这便是他们给自己留的后路。”
“若叶青真的已死,那便无事;若叶青未死,等他们找到叶青,也可以悄无声息地将其杀死,同样无事;倘没抓住,且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他也可以当初从未说过叶青已死为借口,搪塞推脱,虽然有损陈情院威名,但也不致于伤筋动骨。”
“雷小胆此人,果然不可小觑。”福公赞叹一声,继而道:“那先生,我们要不要将叶青未死的消息以及行踪告诉雷小胆,借雷小胆之手,杀了叶青,为小公子报仇?”
“借刀杀人,可一不可再二。”
方暮云道:“你都说了,雷小胆是聪明人,他应该早就怀疑叶青杀楚清离之事,有什么蹊跷,而我们先前两次动手暗算叶青,虽然没留下什么破绽与把柄,但洪降龙他们早就开始暗中调查了。所以我们这时再将叶青的消息和行踪告知雷小胆,不是更坐实了叶青被陷害之事吗?”
“雷小胆不是好相与的,陈情院更不好相与,惹了他们,恐会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事已成定局,这个时候,就没有必要节外生枝了。”
“是老奴考虑不周。”福公向方暮云拱了拱手,继而道:“那叶青,我们就放任自流吗?”
“自然不是。”方暮云摇了摇头:“先前我不愿亲自动手杀叶青,是因为他是靖安司的人,是因为他是少年英才。”
“但现在,他已不是靖安司的人,已是过街老鼠,自然可以随手碾死。”
“所以,便劳烦福公你了,亲自出手,除掉叶青。”
“是,先生。”福公拱手。
“对了,不要惊扰陈情院的人。”方暮云眺望着天边的流云:“既然所有人都以为叶青死了,那就让他,真的消失在这个世上吧。”
天边,夕阳西下,流云如火,亦如血。
“砰砰砰……叶公子……”
床上,叶青睁开眼睛,眼眸深邃如夜。
夜空中,两朵黑莲若隐若现,莲瓣舒展,荡开层层涟漪,屋内呈现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玄妙、神秘、诡异。
数息后,叶青双眸中的黑莲月隐星沉,慢慢消失不见。
只是叶青的双眸,仍旧漆黑深邃一片,如夜,如渊。
“咳咳……相思姑娘,进来吧!”
叶青咳嗽了两声,苍白如白瓷的脸上忽然绽开一缕缕裂痕,渗出缕缕鲜血。
但鲜血,阴冷刺骨,刀意森森,充斥着杀戮和凶戾。
“叶公子,你没事吧?”
相思刚一推门进来,就感到一阵阴寒与心悸,叶青鲜血中所溢散的力量,即便她身为诡异,也感到心惊胆寒。
这不禁让她想起了五天前那开江断流的一刀。
那一刀,不但斩开了雍江,更差一点儿斩碎了相思舫。
若非最后关头叶青倾尽全力,护持相思舫,可能相思舫已经毁了。
自然,以身挡刀的叶青,刀劲入体,刀意侵身,也深受重伤。
当时叶青的惨状,就好像一尊被摔碎后又拼凑起来的瓷器,又再度被摔了好几次,更加破碎不堪,气机微如萤火,意识弱如残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