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顿了一下：“她去给你买粥了，应该还要一阵子。现在还难受吗？”

我摇摇头：“感觉还行，但是说不上来……”

莫名的，我觉得自己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量。分明刚刚苏醒，脑子还有些迷糊，怎么却像是一下子有了十二分的力气一样？

“你们找到念婆了？”我扶着额头问道。

宁知点点头：“不错，我当时与柳尘打斗之时，我将她右手小指砍下一节。后来将那节骨头寻到之后，我以摸骨探忆之法看到了很多东西。”

我皱眉看他：“柳尘是谁？”

“啊……忘了告诉你，这样吧，我从头跟你说。”

宁知告诉我，他从那一节指骨中，看到了一个家族的兴衰。

念婆最初，名叫柳念，是蛊族的大弟子。蛊族以女性为尊，练蛊控蛊之能向来单传给女子。念婆因为能力出众，继承了蛊族衣钵。依据族规，收了一名弟子，给她取名为柳尘，便是后来我们看见的蒙面女子。

起初，念婆是一心一意照顾教她蛊术，却在每日的相处之中，发现了柳尘与众不同的野心。

练蛊本需要用情感来培养，具有攻击性的蛊炼制需慎之又慎，并且只有在自己生命垂危的时候才能拿出来，作自保用。

但是柳尘不这样认为，这也就为念婆决定另作他选埋下了种子。

直至后来的一天，柳尘用刺蛊折磨死了一只兔子，更坚定了念婆的心思。

于是念婆决定，寻找其他人来继承蛊术。她相中了宁家的一位后辈，这份心思让蛊族的几位前辈十分不满。

她们也并不清楚柳尘的作为，只觉得她尚且年轻好玩，不懂这些道理。要念婆好好教育她，不要有其他非分之想。

可是念婆执着己见，悄然将巫蛊之术外传了出去。原本这件事情柳尘是不知道的，不知她从哪得来了消息。

在这之后，就成了噩梦。

柳尘虽然年幼，但是心思极为毒辣，心计极深。她寻找各种借口挑拨离间，让念婆在蛊族彻底失去地位。

而后在柳尘达到继承长老之位的年龄之时，成功逼宫。

“她年少聪颖，蛊术亦是一教便会，一点就通。这么好的徒弟不要，非要去寻外族之人，简直是愚蠢之至！”

“你们不懂。能者多劳，肩上负担之重，是她承担不起的。如若她真的成了掌控蛊族的人，一切都会彻底崩盘！”

可是没有人相信念婆的话，而是顺着柳尘的意思。将她一步步逼到退位，再逼到服下醉生蛊。

醉生蛊，让人极为痛苦地死去，灵魂被捆在肉身之中，保肉体不腐不朽。

多么体面而残酷。

在念婆死后，她的尸体被妥善保管了起来。后来，变乱果然发生，一切都让人难以预料。柳尘屹立于长老之位上的时候，一个宁家人杀了出来。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笑道：“你的爷爷？还是祖爷爷？”

宁知愣了一下，摇摇头：“二十年前的事情，那个人，是我的父亲。”

那他的父亲不知是以何种的厮杀，平定了蛊族的动乱，并且将柳尘培养的一批毒蛊深埋在了地下，用念婆的尸身镇压其上。

再是建起一座祠堂，既是为了隐藏，亦是为了纪念。而他父亲不久以后，便离世了。

“当时柳尘是怎么逃走的，我并不清楚。但是能够肯定的是，她是得到了某些线索，要回来唤醒她原本炼出来的那些毒蛊，重新建立起她想要的，专属于她的蛊术王朝。”

我思索一阵：“那现在蛊族还存在吗？”

“无首之龙，又能活多久？一帮乌合之众罢了，即便是除了柳尘这一个祸害，迟早也会散了。只是可惜，那神奇的蛊术，怕是失传了。”宁知说着，脸上的神情带了些许遗憾。

我轻轻叹了声气，忽而想起，现在已经过去了许久，却还没有见到尹韵。

一丝不安涌上我心头：“尹韵呢？她去哪买粥，要那么久？”

宁知躲闪着我的眼神：“或许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耽误了一下吧。”

“尹韵到底在哪？”我冷冷看着他：“我再问你最后一句！”

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护士探头进来看着：“怎么回事？小点声，外面还有病人呢。”

宁知连忙笑着迎上去解释，门轻轻关上。我猛地拔下身上的各种针管，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攥着他衣领：“小子……最好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知偏过头，一直躲闪着我的目光。我紧紧盯着他，心里已经大约知道了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却一直躲避着不愿意相信。

不见棺材不落泪，或许只是我想多了呢？尹韵或许还好好的……

“她现在基本上已经算是个活死人了。没有什么指骨，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的东西，有的只是她去找了阴神说书人，用自己的半条命换了情报，知道了念婆的所在。回来把消息告诉我的时候，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宁知说这话的时候，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我。我缓缓松开抓着他衣领的手，几乎是有些恍惚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她得到念婆情报之后，我就立即去找了。情况不是很好，柳尘那个女人，基本上用蛊把念婆的魂魄吃了个七七八八。所以她的尸身也腐朽得差不多了。唯一剩下的最后一丝气息被我带回来，送到了你的身上，替你解了大部分的蛊毒。这也就是为什么，你会感觉自己变强了许多。”

看来就是因为蛊毒尚且没有全部清除，所以才会把我送到医院，借助现代医疗器械清除余毒。越是往深了想，就越觉得难过与无助：“这么说来，等于是两条性命，才换回了我？那还不如不要……”

宁知拍拍我的肩膀：“别这么想，一切都已经发生，而且尹韵对你也是真心实意，否则不会做到这一步。念婆当时，是怀着歉疚的，她还觉得，当时如果她没来找你们帮忙，或许就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能够用最后一丝气力挽回你的性命，她也是高兴的。”

一时间，惆怅、悲伤、愤怒和不甘，全部涌入了我的脑海中。整个头痛的像是要炸裂一般，我痛苦地蹲下来，抱着头低吼，感觉浑身发麻并且伴随着刺痛，似乎有无数只虫子在同时啃咬着我的肌肤。

宁知慌了神，外面的护士也听见了动静，连忙闯进来。看见我的样子，责怪宁知：“你做了什么，病人的情况原本都已经稳定了，怎么又变成这样？”

他有些慌乱：“我不知道啊，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我只是……”

“行了你别说了，医生！快点过来，十二床的病人出状况了！”

宁知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见到这样的场景也是手足无措，只能跟着医生护士一起将我抬着推到手术室。

浑身仿佛落入烈焰烧灼，我可以看得见自己的皮肤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暗紫色。我努力地伸着手，想要抓组什么，却是连什么都触及不到。

我又一次要陷入昏迷，这种痛苦的感觉已经能够让我觉得熟悉了。不断在昏沉中一次又一次地苏醒，我始终无法相信，尹韵或许真的已经彻底从我身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