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遵循本心

慧成要去苏州，而我的目的地是茅山。苏州在江宁城东南，而茅山在江宁城西南。

分道而行，我是早有预料。这一路走来，都是以我为主，我所走的路线，大致是一路东南而去，经江宁城折返西南至茅山。一路上慧成都没有意见，甚至连道路左近的九华山地藏王菩萨的道场都没去拜一拜。这次他坚持偏离原来的线路，是因为一件事。

慧成在鸡鸣寺诵经礼佛，与佛门高僧讲论佛法。他发现，寺内所谓的高僧，所言所行，多流于形式，嘴里言佛法说千道万，而观其行，万事离不开一个『利』字，出行必豪车。利本无对错，汽车代步亦无不可，然僧重利而轻佛法，此舍本逐末也！所谓的高僧，放不下金钱，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昨日，他在寺内散步，思考者佛法的问题。恰逢有大善信数人前来布施，有职分的僧侣都来迎接，个个喜笑颜开，对大善信极尽谄媚。院内有一少年僧，独持扫帚清扫落叶，对大善信到来，对『高僧』迎接，对往来喧闹，如清风拂杨柳，一切以为常，全神贯注手里的活计，并没有看他们一眼。

寺庙的游客也发现了此少年僧的不同，有好事者上前问他：“有富商来捐香油钱，寺里的和尚都来迎接，大师为什么对此无动于衷！”

少年僧淡然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职事，善信自有知客僧和住持接待，小僧就是个在寺庙里打扫卫生的小沙弥，做好我自己的事就行了！”

游客又说：“那大师难道不羡慕他们吗，我看那几个大和尚挺有钱的，大师就没想着也结交几个大老板，让自己也过优渥的生活？”

少年僧笑道：“小僧就是个出家人，在寺庙里又不花钱，那么在乎钱做什么！况且，小僧修为低微，没有师兄师叔们的定力，手里若是有了钱，肯定要想着如何花，又担心善信会如何看我，患得患失，哪里还有心情修行。钱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徒增烦恼！”

少年僧扫完地，又去打水来清洗石板路面，很用心，心无旁骛。

游客赞叹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大师才是真和尚啊！”

少年僧笑言：“此平常事！有高僧曾言『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小僧修为浅薄，境界低微，只能用心做好分内之事，『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了！至于僧人的真与假，这谁又真的说得清！”

游客讨了个没趣，却对少年僧很是敬佩，又问道：“对于修行，大师怎么看？”

少年僧又笑，想了想说：“修行的事，我也很迷茫呢…不过，前辈高僧言『一言一行，一饮一啄，皆是修行』，我认为修行不止在于诵经和坐禅，其实扫地挑水，吃饭上香，放生发愿，接人待物，都是修行！勿流于形式，不刻意为之，遵循本心，此即修行！先贤言『见性成佛』，大概就是此意！”

慧成听其言，大受启发。猛然醒悟，昔日无论是交富商，听福音，战妖魔，开直播，似乎皆逃不开刻意为之。事虽不错，却落了下乘。

“叶师兄，听了那位比丘一番话，我感觉无比汗颜！佛说遵循本心，无所顾忌。我只做到了无所顾忌，完全没有做到遵循本心！”

慧成所说的『无所顾忌』，其实就是我行我素，面对宠辱不管不顾。比如僧人去教堂听福音，在常人眼中，就是胡作非为，可是慧成就这么做了，大方承认了。

我悠悠道：“慧成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人性是复杂的，谁能说自己就一定明白自己的本心！虚云和尚是前辈高僧，他的所作所为，难道就真的完全遵循本心？还有你和冯素素的那次荒唐事…你是遵循了本心，可你却选择了逃避！”

慧成听我提起他和冯素素睡觉的事，皱了皱眉头，可随即陷入苦思。

慧成睡了冯素素，没有被下药催情，没有人逼迫他，可他却是睡了冯素素。这是遵循本心，无所畏惧，毋忌人言！

可他事后后悔了，认为自己违背了本心，他此时的本心，变成了『我是僧人，我该守戒』。然而回头想想，佛门戒律，本身就是束缚本心的枷锁！

这个矛盾，反正我是无解！

“或许你可以推脱是阴阳相济，异性相吸，是荷尔蒙在你心中树立了一个假的本心！可事实却是，当初在我发现你似乎有些过火的时候，好几次劝你不要再去教堂，你却并没有听进去！你的本心到底是怎样的，还要你自己选！”

“不，我的本心是为僧，是修佛！其他的都是幻象！都是幻象！”慧成忽然大声喊道，他的性情张狂了，表情失控了，再不复平日里的儒雅。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慧成喃喃自语，双手痛苦的抱头，时而哭，时而笑，如疯魔了一般。

我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制止他的发狂。这是他的劫难，没有人可以帮他！如果他自己参不破，修佛这条路，算是废了！

我所做的，只有保证他的安全，不让他再做傻事！

因为是在寺庙里，游客善信都见到了慧成的异状，纷纷围了过来，担心的问怎么回事，不少游客还掏出手机拍摄。

寺庙职位高的僧人闻讯敢来，问慧成是怎么回事？

慧成陷入自己的世界纠缠中，没有回应。那位僧人想拉住他，却被他随手一挣，一掌拍飞了出去，引起围观者一阵惊呼。

“这位僧人在参悟佛理，一时还未参破，故此痛苦无以名状！他修炼过高深武功，大家不要靠近！”我连忙扶住被拍飞的僧人，边给他疗伤边跟众人解释。

僧人受伤，脏腑震荡，吐了口血，当场就晕了过去。我叫随行的沙弥去叫医生，灌注罡气给他修复伤情。

天快黑了，众人渐渐散去，只有几个游客善信还在举着手机拍摄，估计是在直播吧。慧成也缓缓的平静下来，他脸上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如恶鬼一般，满身大汗，状若虚脱。

临倒下一刻，面色缓和了一些，微笑着说了句：“叶师兄，我参破了！谢谢…”

我扛着慧成，向守在旁边的沙弥问明了禅房去处，径直走了过去。

7月10日星期六晴

慧成向鸡鸣寺僧人道歉，辞行，去江宁城的大报恩寺，稍作停留，拜了拜佛陀顶骨舍利，即戴斗笠，托钵、持锡杖，大步向东南而去。

我也带着小光远仲亮和白龙，辞别了秦家和捧华民，西南向茅山。

慧成昨天参悟的疯魔状态，通过直播引爆网络，一道一僧，再次上了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