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仲亮吃完了东西,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似乎好奇我为什么不着急赶路了。
继续赶路,天快黑了,也没看到山里有村子。
正打算露宿的时候,远仲亮忽然离开公路,向侧面丛林中走去。
“仲亮,别乱跑,山里危险!”
慧成拍了我一下道:“叶师兄,你看…”
我抬眼望去,不远处竟然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炊烟,若非眼力好,根本看不出来。就算看到了,大概也会以为是山中雾气。但我看的明白,这的确是炊烟,山里有人!
“山里有炊烟,应该有人家,我们要去拜会一下,众位施主自便。若是要留在这里宿营,还请把车停在公路外面,不要妨碍他人行车。”
我边说边追上远仲亮,拉着他的手腕,试探着草丛下的虚实,缓缓向炊烟处走去。
走了几分钟,回头一看,众网红都把车停到路边歇息,只有曹洺婕一个人跟了上来。
走了十来分钟,终于来到了有炊烟的地方。
这是…几间石头盖的房子,屋顶上堆得是茅草,简陋至极。
一老一少在屋外捡柴,浑身脏兮兮的,正一脸好奇的看着我们。
我打了个稽首,甩了下拂尘,道:“游方僧道路过此地,想要借宿一宿,不知施主方便否?”
我这么一说,两个人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那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者忽然笑了,居然双手握子午诀,用我勉强能听懂的方言道:“慈悲慈悲,道友有礼了,快请屋里坐…”说罢朝身后兴奋的喊道:“师父,有云游道友路过此地!”
我和慧成进了茅草屋,屋里有个白胡子老者正在灶台边,炉膛里火熊熊。
一番见礼后,我明白了这里的情况。
白胡子老者,是全真道士,门外的一老一少,是他的徒弟。都是道门一脉,相遇更是欢喜。老道叫裘理深,全真龙门派第二十二代传人,抗战时期从江宁城外一个小道观逃到山里,几十年来一直在这里隐修,从未出去过。
他们把做好的饭匀给我们一些,每人只有小半碗米饭,菜也只是一盘水煮青菜,连油花都没有。山里饮食不易,我也没那么讲究,小半碗米饭勉强吃了几口。
说实话,这饭…真难吃,说味同嚼蜡也毫不夸张。米是那种一公分左右狭长的米,糙的很,根本没有北方人吃的米自带的米香味。至于青菜,那真是淡出鸟来,我都怀疑他们没放盐。不过话说回来,我听说南方人也吃香米,但仅限于煮粥,做米饭刻意用这种不带香味的米。青菜味道淡,大概是因为他们在山里,没地方搞盐。
眼看远仲亮三两口吃完了米饭,尤显不足,我就都倒给了他。而曹洺婕,干脆一口没吃!估计是嫌弃…那碗明显是老道自己用不合格的黏土烧制是陶碗,做工粗糙,丑的不行。
那个少年道士已经吃完了碗里的饭,正眼巴巴的看着曹洺婕。曹洺婕连忙把碗推过去说:“感谢道爷的招待,不过我最近正减肥,晚上不吃东西!”
他这么一说,三个道士都看了她一眼,貌似不明白减肥是什么个概念!
吃罢饭,小道士飞开的把碗筷拿去洗了,眨眼间就回来了。
呃,怎么这三个道士都眼巴巴的看着我呢!
“贫道要做晚课,可以吗?”我也不知道他们做不做晚课,就提了一句
没想到一听我说做晚课,三个道士连忙点头,兴奋的说:“可以!可以!”
慧成做晚课是念佛经,自觉的去草庵外面念。
我就在屋里打坐诵经。几个道士居然也认真的跟着我念起来。只是…他们念得磕磕巴巴,无比笨拙,连小光的水平都不如,把我念经的节奏都打乱了,好几次都念错了。好不容易念完一段经文,我停了下来,说:“几位道友,诵经是严肃的事,不可开玩笑!”
几个道士略有些尴尬,互相看了看,忽然起身,竟然齐齐跪下给我磕头,骇得我连忙起身搀扶:“老前辈,您跟我一个晚辈磕头,这是要折我寿啊!快起来快起来,有什么事说就是了!”
白胡子老道士裘理深结结实实的给我磕了三个头,无比沉痛的说:“求道尊传授经文…”
啊?我彻底懵了!
扶起三个道士,我问起了缘由,裘理深说起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裘理深自小父母双亡,为了不饿死就出家当了道士,在道观干了几年杂活,就会做饭。民国二十七年,日本鬼子兵临江宁城下,杀戮无度,周边的人能逃的都逃了,他也逃到了山上。作为一个道士,他只会打坐练功,草庵神龛里,供奉的也只是『吕仙神位』四个字,连壁画都没有。这也没什么,可是他不识字,也不会念经,这对于全真道士来说,是一个莫大的缺憾。
什么,他徒弟?
他徒弟也不是识字!国朝十年浩劫期间,一对夫妻因为成分不好,整日被批斗,不堪其辱逃入山中,被裘理深收留。几个月后女的在山中生了一个男孩,不料产后没多久生了大病,一命呜呼。男的也因为外出为了给妻子补身子在山里找草药花落山崖摔死了!这个男孩就是老道大徒弟。
二徒弟则是二十年前在采药时发现公路旁边有个弃婴…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会把刚出生不就得小孩扔到山间公路上!
反正俩徒弟都是命运坎坷,能活下来就算造化了!跟着师父当道士,师父不识字,他们自然也不识字。师父不下山,他们也不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