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姜漫不经心地说道：“告诉你如何？你打得过李三水先生吗？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家的落魄山吗？由得了你想什么就是什么？”

落魄山？

我似乎在哪儿听说过这个名字，当下就记在心中。

女的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打量着我。我心里一哂，就指着那一盘子剩下还有一半的黄龙果，嘴巴张了张，做出个咀嚼的动作。她的脸色发白，但是又不肯放弃，就叫道：“你还是不是男人？连赌一把都不敢？是不是没有卵子的怂货？”

这女的能活到这么大，真是不容易啊。

我心里感慨一句，到了现在，我的养气功夫也是大有长进。大概是因为轻视的缘故，她嘴里的话对我来说，就像是轻飘飘的一阵风一样，没法在心湖留下任何涟漪。

“就算有人输了不认账。”

没等田姜说话，女的就傲然道：“哼，我家有的是钱，怎么可能会短了你的东西？就怕你成了缩头乌龟，不敢跟我较量。”

田姜站在她后头，冲我眨了下眼睛。

我一口应允了。

“你的碎片，拿出来给我看看。”女的急迫道。

我翻了个白眼，说道：“怎么？外面已经落幕了吗？”

侍者站在旁边，一直不言不语，听我发问，立刻就答道：“现下价格已经报到了四万八千五百块，这是南宁澄园的散珠道人报的价钱。”

田姜问道：“往年的成交价你还记得？”

侍者立马道：“去年卖出的一葫芦养心丹，价格是五万两千块。”

我听得就是一愣，按照陈致和的说法，今年的养心丹是用玄龟血入药炼制的，药效比起从前的蛮牛血更甚三分，价格应当更加高昂才对。

我也不是没有眼力劲儿的，散珠道人叫出了四万八千的价格后，他的那几个竞争对手就露出犹豫神色，显得有些拿捏不定的样子。

这就怪了。

田姜嘿嘿笑起来。

被坑了？

女的露出得意微笑，讽刺道：“你以为我们是傻子？告诉你，今年的象山会出了几件臻品，比起明年的象山大会还要热闹。这几天还有好些新得了消息的修道人陆续赶来，到时候交易的东西更多，更上档次，大家都把钱捏着呢。”

我一阵郁闷。

“不是说要引荐吗？”我问侍者。

我记得自己和杜竞赶到时，恰好赶上了最后一个名额。我要不是有着升越道人赠送的引荐凭证，就要和杜竞算在一处，到了里头也不能分开。

侍者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龙泉阁那边自然是卡的紧，不肯松口，但是白马楼也有一些引荐，虽然贵了点，但也是供不应求。”

原来还有这一手。

人多了，生意更好，龙泉阁想必也是乐见其成。

女的尖锐道：“小子，赶紧把碎片拿出来。”

我哼了声，就算拿出来，也是给田姜，关你什么事？下面又叫了一次价，只是象征性地长了一百块，看样子已经到底了。

忍不住叹了口气。

刚才怎么就昏头涨脑地答应了？我心里纳闷，难道是中了什么迷惑的法术？不对啊，田姜就是一个普通人，女的虽然在迷魂上有些门道，但是比不了我的十二阴面符咒，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影响到我。

难道是贪心发了？

我看着下面的拍卖会，突然叹了口气，虽说舍不得碎片，但我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但是我手里头的两个碎片，可说是几次救了我的命，稀罕珍贵。这么一个打赌，就直接没了一个，简直就像是剜了我的肉一样。

舍不得啊。

“怎么，你想耍赖？”女的尖叫着。

我正要开口说话，外头就有人进来了。

这人一到，就说：“呵呵，看来是赶上了，四万九千块。这葫芦养心丹我要了。我徒儿正在闭关突破的关口，有了这葫芦灵药，把握又大了几分。”

进来的是个风风火火的汉子，只是头发居然是火红色的。他的脸上涂着怪异的油彩，头发松散，看着有些狼藉。

但是能够到这儿来，自然不会是普通人。

散珠道人大怒，扭头一看，就叫道：“苦巫师，你从来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哪儿来的徒弟？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这葫芦药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苦巫师哼了声，道：“我前年在寨子里收了个徒弟，还要跟你禀告？再说了，价高者得，这才是规矩，没钱你就一边凉快去。”

这位苦巫师是南疆的苗民，但一口汉语说得极为流畅。如果不是带着点咬舌头的口音，几乎都听不出差异。

散珠道人气的够呛，叫道：“五万。”

“五万三千。”

苦巫师对养心丹也是志在必得，两个人互相抬杠，很快就把价格冲到了五万五千了。其实按照质量，这个价格还算是低了。但物品买卖的需求，离不开市场，现在大家都把眼珠子放在后头的东西上，钱不免捏紧了一些。

应该就是这个价格了。

这一下子峰回路转，真的是叫人错目结舌。

田姜拍着手，带着几分后悔，道：“唉，计划赶不上变化啊，本来想要不花分文，就能赚来一块碎片。果真是灵物难得，不会叫人轻易得手。”

女的脸色更加精彩，又是懊恼，又是悔恨。

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一听田姜的感慨，竟然难得地闭上了嘴巴，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的心情更加是跟做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刚才浑身紧张，现在猛地松弛下来，心境顿时就起了微妙的变化。当下也顾不得看他们的脸色，也不想听他们说话，而是直接在旁边坐了下来，就这么闭着眼睛，脑袋里什么都不去想了。

心头清明。

空荡荡，仿佛尘埃不染。

在鹤林观拜读经典时，《西升经》里有四大，三毒，六欲。其中，贪嗔痴，眼耳鼻舌身心。这些东西能助我们追求真理，但也是修行路上的绊脚石。

求道，执于道，两者的界限可说是模糊不清。

观人，观自己，各不相同。

我每每嘲笑旁人看不穿看不开，岂知这是事不临身，自然能够从容旁观。等事情到了自己头上，贪嗔痴三毒一起泛滥开来，眼耳鼻舌身心都是挂碍。

这会儿心中空灵，当真是难得，大有一股飘然欲仙的感觉。

“火中姹女正含娇，回观水底婴儿俏。婴儿姹女见黄婆，儿女相逢两意合。”

脑海中骤然冒出一句，许是从鹤林观的经典里读来的，当时觉得晦涩难懂，字面意思倒是能够了解，这会儿却是大有感触，只觉得字字珠玑。

体内仿佛有震动之声，隆隆而起。

一股冷气盘旋而起，然后又有一股热流窜起来，仿佛是两条大蟒蛇冲起来。我心里一动，难不成大黄还没被我消化掉，可我这些天肚子里十分的太平，再也没有闹过动静啊。

剧痛惊人。

额头上汗水涔涔。

可我都来不及擦一擦，我现在已经有了内视的本事，就瞧得见腹中一点金光闪烁着。这是我凝结的金丹，本来是安稳不动，现在却像是水中浮萍荡漾不休。光芒一闪一闪的，似乎成了风中烛火，一副要随时湮灭的模样。

两股气息盘旋交织，突然猛地一聚，剧痛几乎把我给撕裂开来。

“先生，你没事吧？”侍者摇晃着我的肩膀。

我摆摆手，用他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