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稀记得,大约再有二十来米就到头了,便摒弃杂念,集中精神提高了警惕。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突然闪起一道明亮的火光。
那光亮并不耀眼,但十分的通透,竟只凭一点光源,将我面前照的所有事物都清晰可辨。
借着光亮,看到一个身影,我不由的一呆。看背影,这人可不是狄福生!
我依稀觉得这人有些熟悉,但除了狄福生,实在想不到还会是什么人。
一咬牙,心说不管是谁,总是要看个究竟的。
我也没刻意隐藏,只不急不缓的走了过去。到跟前一看,心里所有的疑惑刹那间又被怒火所代替。
这人并非是狄福生,而是老滑头!
老滑头举着亮光,似乎在专注的看着什么,并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我放轻脚步,走到他身后,直接用军刀的刀尖抵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道:
“老前辈,你的演技还真高明啊。”
老滑头猛一哆嗦,缓缓转过眼,刚想咽吐沫,刀尖已经戳进了他的皮肉里。
“小爷,别……别动手!”
“您这胯骨……您是有什么续骨疗伤的宝贝,还是……”
“没没没,我承认,我是受伤了,可没伤到骨头,这一路上我都是装的!”
“目的呢?”
“小爷,能放下刀说话吗?”
“可以啊……”
“别别别……您就这么顶着吧,刀一挪开,指不定就插`我哪儿了呢!”
老滑头到底是摸清了我的性子,急着说了一句,把两只手都平伸出去,以示他不会反抗。
我本来绝不会因为他的动作放松警惕,可随着他手中光源向前挪移,眼角余光一瞥,下意识的和老滑头同时发出一声低呼。
“有了,有了!终于找到了!”老滑头兴奋的身子发颤,竟连颈间的疼痛也不顾了。
我也不自主的跟着打颤,使劲吞了口唾沫,低声问:“你来这儿的目的,真是为了寻宝?眼下这是……开山了?”
老滑头扭过脸,“小爷,您亲眼看见的,还会有假吗?”
我和他对视一眼,撤回刀子,往后退了两步。
老滑头目光灼灼的盯着我:“小爷,我重伤的确是装的,可我要是不装,您和汤爷能对我这么放心吗?你们对我有怀疑,咱还能这么顺利的来到这儿吗?
眼下已经开山显宝,我对这宝物志在必得,除非您这就要了我的命,否则我就得进去。时间有限,您要对我还有半点相信,那就跟着来,咱们边走边说,要是铁了心跟我对着干,那咱现在就好好比划比划吧。”
说着,一甩左袖,这次并非是抖出他惯用的皮绳,而是手中多了一把锈迹斑驳的匕首。
看到这匕首,我眼皮就是一跳。
再看看面前,火光映照下,原本的山缝尽头,魔幻般生出的一条阶梯道路,心念电转间便有了计较。
憋宝的行当里,单有个说法,叫做开山显宝。
有关开山显宝的传说,我是听过的。据说羊倌能利用特殊的手段,令山石开裂,从而进入其中取得天灵地宝。如果在取宝的过程中犯了禁忌,或者出了差错,宝山就会闭合,将憋宝人挤死在里头。
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这说法百分百是杜撰的,除非爆破,否则怎么可能令山岭开裂?所谓开山显宝,多半是对憋宝人手段的一种形容罢了。
然而眼前所见,却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
我傍晚过来察看的时候,这山缝的尽头明明是死路,可此时火光映照下,山缝之间,竟出现了一条通道!
见老滑头缓步走向通道,我立即跟了上去。
老滑头头也不回的说:“小爷,有您跟着,我心里踏实多了。您不必担心,我给您各位下的就只是普通的迷药,不消两个钟头,药劲就过了。”
“嘿嘿,我信,只求老前辈您别再寒碜我就行了。”
“哎哟,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哪儿敢寒碜您呢。”
“唉,行了,您老手段高明,我算是彻底服了。”这句话真是由衷而发。
遭遇黑鸦子是意外,能借助意外假装重伤,一路来都滴水不漏,单是这份能耐,恐怕静海再生也有所不及。
我自嘲的说:“先前您说西边是煎饼山,就是在告诉我,那是监兵白虎所在。说往北去虎息之地,是知道我对您还有所怀疑,您说往北,我一定往南。您真正的目的,应该不是四灵镇,而是这雀立虎尾的双灵宝地。您老人家不露声色却左右了所有人的行动……我要是再夜郎自大,那就真是活该死在这儿了。”
“嘘!”
老滑头急慌慌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的小爷,您说的都对,但有一点,我和你们本来就风马牛不相及,可从来没想过要害你们。要是那样,我当初就不会下那妖洞!我骗您那是情非得已,要不然猜忌来猜疑去,心不齐哪能到得了这儿?
现下行了,甭管怎么说,咱爷们儿总算是有惊无险到这儿了。既然到了,我就跟您透个实底。咱头回见面的时候,我说过,我要退休了,要回老家照看孙子,那是真话!我这么说,小爷您肯定又不相信。你肯定想,一个憋宝的羊倌,哪能娶妻生子啊?”
我说:“你要不提,我真没想起来。”
老滑头斜眼看着我,“是真事儿!都说羊倌不能娶妻生子,我就不信那个邪!敢于逆天而行,那才叫真爷们儿!”
“说的是。”
“可您得知道,敢做和敢当,那不是一个概念!”老滑头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无比,“我是娶妻生子了,可儿子生下来,媳妇儿就死了。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拉扯大,好容易盼到他娶媳妇儿,给我生了个孙子,哪知道……唉,我是逆天而行痛快了,可报应却还没完。祖师爷知道我横、我狠,不敢找我,却要祸害我那小孙子!他刚落生还好好的,虽然说开口晚点,但到了三岁,总算会叫妈妈爸爸,会叫爷爷了。可无缘无故一场大病,小命保住了,孩子成傻子了!”
老滑头说着,独眼当中竟落下一滴浊泪。
他抹了抹眼角,顺手将右眼的纱布扯了下来,指着右眼给我看,“得亏没伤到眼珠子,经这么一阵,也算养得七七八八了。右肩的伤也没大碍了,就是肚子上的伤……小爷,我这么说可不是记恨您,要真记恨您,我不会说出来!
这么说吧,我那小孙子遭了报应成了傻子,要想让他恢复灵智,就得用上这山里的一件东西!现在这虎雀双灵之地的山是开了,但为了万无一失,我得请小爷您出手帮忙!我跟您推心置腹、我发誓,只要您帮我得了那宝贝,我一定帮您找到您要找的人!”
我和他对视,“我和你不大一样,有什么话不习惯搁在肚子里。我想问一句,让后山洼老蔡家的傻闺女数砂糖粒子进山,是金坷垃银坷垃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我大概提了个醒,事儿是他们办的!”老滑头坦然承认,“小爷,打从一见面我就知道您身正形正,可这都几年过去了,人早……早那什么了,您还至于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在这个时候跟我翻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