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然不知滚了多久,才在一声轰然巨响中止住了势头,一头撞在了一团软绵温热的事`物上。
良久,季雅云从我怀中钻出,愣怔了一阵,抬手捧住我的脸,急着问:“你怎么样?!”
“还活着……呕……”
只说了半句,我就控制不住的一偏头,翻江倒海的吐了起来。
季雅云一手捂着嘴,时不时干呕,但却一直替我捋着后背。
等我吐完,勉强定了定眼神,看向她的时候,却发现她脸色煞白,眼中透露着恐惧,直勾勾的看着我身体一侧。
我扭脸一看,哽嗓又是猛一发堵,赶忙捂住她的眼睛,将她揽进怀里。
“徐祸!”
听到喊声,回头一看,汤易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提着老滑头的大口袋,正蹚着雪过来。
等他走到近前,我才好似还魂,干咽了口唾沫,问:“你怎么样?”
汤易摇摇头,“没事儿,后腰被树墩子顶了一下。”
他朝我身边看看,和我再度对视,彼此眼中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我和季雅云之所以没有受严重的创伤,那是因为,我搂着她跌出车厢,滚下斜坡的时候,恰巧撞在了那头拉车的黑驴身上。
然而,不久前还‘疯狂’飞奔的黑驴,此刻,已经变作了一具没有脑袋,只有半截脖子往外飚着殷红的驴尸。驴腔子里的血染红了大片的雪白,看上去无比的触目惊心。
汤易缓了一阵,才涩声道:“这黑鸦子……还真他妈就是黑鸦子,咱们……咱们好歹是捡回了命了。”
“其他人呢?”我同样是从嗓子眼里挤着问道。
汤易偏了偏头,“就老滑头伤得狠了点,其他人没大事儿。”
三人互相搀扶着起身,转眼之间,就见斜下方横七竖八的歪着窦大宝等人。
赶过去一看,潘颖、狄福生都还没怎么样,老滑头却是侧身歪在雪地里,单手捂着侧胯,圆睁着左眼,紧咬着嘴唇,鼻子里头直哼哼唧唧。
我左右看看,见窦大宝正往这边来,咬了咬牙,蹲下`身,挪开老滑头的手,一看之下,忍不住使劲闭了闭眼。
老滑头侧目看向我,从鼻腔和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下盘……废了……”
随即又咬牙切齿道:“小爷,这时候你丢下我……我不怪你。可是要去四灵镇,就只有……只有我知道怎么走!”
他手一挪开,虽是隔着棉裤,可也能看到胯骨部`位有三根手指攒起来那么大的血窟窿。
我本来正贯注察看他伤口,闻言抬起眼皮看着他道:“我不是一定要去四灵镇的,所以,你别跟我嘴硬,更别戗我的火头子!”
老滑头和我眼神一对,神色顿然一凛,偏过头不再吭声。
见窦大宝跑过来,和潘颖挨到了一起,我环顾四周问:“韦大拿呢?”
“这儿呢!”
随着一声答应,不远处一截粗壮的树桩后,猛地冒出一颗驴头。
紧跟着,韦大拿从俩驴耳朵中间冒出了脑袋。
他勉强一笑,下巴贴着驴脑壳,冲这边问道:“爷们儿几个,这回知道啥是黑鸦子了吧?”
我以前不知道什么是黑鸦子,刘瞎子尽管算是见闻广博,也从未提起过。
这次,我还真就不用听谁说,‘轻易’就懂得了这个名词。
黑鸦子,其实就是东北某些地区,在特定的时节,一种特别的气候,更明确点说,是一种风。
和打卷儿的白毛风不同,黑鸦子不是从西北刮来的,而是自东南席卷前来,风势远不如白毛风大。
但是,老林子里的雪树,受惯了西北风,堆积在树枝上的积雪,日经月累,都已经凝结成冰。西北风是常态,可一旦风向反过来,无论是树枝的承受力,还是积雪的附着力,都是难以逆向承受的。
南风卷来,树枝折断,枝头上的冰溜子,更是如尖刀利刃般飞落,其威力与人畜而言,非是经历,难以想象。
给我们拉车的黑驴,虽然有着本能的感知,将我们带离了密林,自身却难逃劫难,在脱离危机的前一刻,被从天而落,夹带着冰溜子的树枝,硬生生刺穿甚至截断了驴头……
东北的深山老林,不怕雪大,就怕刮风。我本来以为白毛风就够要人命了,没想到竟还有黑鸦子这种更加可怕的自然现象。
一行人虽然狼狈不堪,但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只是驴车散了架,拉车的黑驴也被树上飞落的冰溜子和树枝硬生生削断了脖子。
见其他人没大碍,我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老滑头的伤口。伸手抬起他伤处一侧的腿,老滑头立刻疼的连连吸气。
我放开手说:“知道疼那就没伤到神经,估摸着是胯骨裂了,得去医院接骨才行。”
韦大拿走过来,苦笑着说:“现在别说是去医院了,没有了驴车,一时半会我都回不去了。”
我先替老滑头简单包扎了伤口,随后看看周围。这一大片斜坡上有不少砍伐过的痕迹,也正因为及时赶到了这相对空旷的所在,我们才躲过了一劫。
我问老滑头:“这附近有山场子?”
老滑头说:“对,再往东不到五里,就有一个山场子。”
我说:“今天太晚了,没了驴车,也只能是先去山场子过一宿了。”
韦大拿神色微微一变,问老滑头:“你说的是马鞭沟?”
老滑头干笑一声:“除了那儿,哪还有过夜的地方?”
韦大拿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一摆手,“也只能是这样了,来俩人,跟我去把东西捡回来归置归置。”
我们这趟进山,目的是为了找大背头的魂魄,所以除了食物,就只带了少许我和汤易认为能用上的物品。我更是磨破嘴皮子,说服狄福生将他那个装满了小棺材的箱子留在了旅馆。
老滑头的东西倒是不少,除了之前一直没离身的那个帆布口袋,还有一个装着折叠镐、铲子钻头等各种工具的大背包。
要按窦大宝的想法,除了我们自己的东西,其它就都不带,那样还能行进便利些。
我没同意,一来山林中环境复杂,往后指不定还会遇上怎样的凶险,带上这些工具虽然费点劲,但过后保不齐就能派上用场。
关键是,我看出老滑头虽然受了重伤,但对他所追寻的宝物还没死心。要是把他的东西都撇下,那就等同是告诉他,我们现在就只是利用他,而非事先说好的合作关系。
别看这老家伙外表就是个糟老头子,心可狠着呢,而且本来干的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搏命勾当。对这样的人,我可不认为,能够用性命要挟他。
汤易找回了先前打出去的两支舅公镖,又和韦大拿一起,用零散的驴车部件拼凑了一副简易的雪橇车。把老滑头抬到车上,将从驴车顶棚拆下的帆布将他裹了个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