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大拿把图纸交给三哥,向我问道:“你真就只是来找人的?”
我说就是。
看他的神态,不免有些奇怪,我怎么感觉,他像是在防备我什么似的?防什么?防我偷他厨屋里那些干货肉食?
三哥问我:“你说你是阴倌,你真能摆弄那些鬼东西吗?”
见三人都看着我,我想了想,说:
“我这趟来要找的人,就是跟我们那一桌,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吃的最多那女的。她魂儿丢了,这趟跟着来的,是她祖宗。”
韦大拿打了个嗝:“哎妈,连人祖宗都请来了?我说兄弟,我咋觉得你比俺还能白话呢?”
狗叔摆摆手:“我相信他说的,打从一进你这店,我就闻出来了,他们这几个人身上的味儿都不怎么对。特别是他说的那妮子,别看能吃能喝的,身上那股子味儿,就和我年轻的时候在和尚坡干活那会儿,闻到的味儿一模一样,阴惨惨的!”
我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耐着性子顺着他的话风问:
“您老年轻的时候是干啥的?和尚坡是啥味儿啊?”
狗叔像是想了想,对我说:“你要是铁了心要去找你那位朋友,那过不了几天,你就知道和尚坡是啥味儿了。因为你要去的地方,必须得路过和尚坡。”
我心中一喜:“您知道九叶客栈在哪儿?”
不料狗叔却摇摇头,“不知道。这么跟你说吧,你画的这个地方,我二十出头那会儿,也就是在和尚坡干活那会儿去过,可我没见到那里有什么客栈。”
我点点头,“知道在哪儿就行,您也说那是您二十来岁的时候去的,这都多少年了,新开了客栈也说不定。”
“新开客栈?”
狗叔和三哥、韦大拿都各自露出一副怪异的神情。
片刻,韦大拿问狗叔:“你确定这就是你当初去过的地方?是四灵镇?”
“确定!”回答他的却是三哥。
三哥站起身,说声“等我一会儿。”随即下了楼。
约莫一根烟的工夫,三哥回到楼上,把带来的一幅卷轴展开,挂在了一旁的墙上。
他的动作十分小心,又是背对着这边,一时间我看不到画上是什么,却突然感觉,这情景貌似有点不怎么对劲。
或许是因为法医职业的缘故,每到一个新的场合地点,我都会下意识的观察环境。
韦大拿家靠街的这栋二层楼,是最常见的筒子楼,楼下一间,楼上也没隔间,刚才还没觉得怎么样,这会儿以三哥所站的那面墙为参照,我怎么就觉得,楼上比楼下小这么多呢?
这个疑问我并没有问出口,因为这时三哥已经展开了那幅画,转过了身。
看到画中的情形,我一时间呆住了。
这画绝不是什么名家手笔,甚至可以说很是粗陋,就只用单一的水墨勾勒线条,连落款也没有。
画中俨然是一个雪乡小镇的模样,比我画的那张要多了近四分之三的房舍,然而,我却一眼就在其中看到了和我手绘图纸中相同的情景。
同样的街道,两侧的房舍也几乎相同,就只是少了那么一间客栈,和一辆现代的汽车。
狗叔对韦大拿说:“我跟你说过,从那里回来后,我和老三他爹说起那件吓人的事,他当时就给我看了这幅画。这画可是老三他爷亲手画的,画里就是咱们的老根儿——四灵镇。”
“四灵镇?”我刚才就听他提到过这个地方,可汤易找来的地图上,就只有四方镇,没有四灵镇啊?
我正待询问,三哥忽然凑到狗叔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狗叔神色一凛,“你说的是真的?那老东西人呢?”
三哥摇头,“我回家拿画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个背影,看上去就是他。等撵上去的时候,人就没了。要真是他,看方向,那就是去草窝子了。”
狗叔眉心拧起,揉着拳头喃喃道:“我就说猛子咋又在草窝子碰上妖蛾子了,这是到时候了,要出大事啦。”
他像是忽然做出了什么决定,抬手指着墙上的画,问我:“你确定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确定。”
狗叔点点头,“我跟你说,这画里的地方,叫做四灵镇。是我们这些人的老根儿。不过早在解放前,因为四灵山雪崩,把整个镇给埋了。当时发生了一件怪事,那就是雪崩的前三个晚上,每一晚、镇上每一个人,都做了同一个梦,全都梦见了雪崩。
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当时镇上几个老人一合计,都说那是山神爷显灵,托梦要救镇上的居民。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在老人儿的带领下,镇上大多数人都暂时迁出了四灵镇。前脚刚迈出山岗子,后脚就崩了,整个镇都没影了。”
他的语速很快,可虽然语说简短,我还是听得惊心动魄。
狗叔继续说道:“四灵镇是不知道多少祖辈老人,走山伐山聚集到一起才有了当时的规模。想要重建根本不可能,只能是选靠近外边的地方重建家园。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四方镇、鸹舌头。”
他指了指三哥,“当时他爷是四灵镇上最年轻、也是唯一一个教书先生,迂腐的很,说什么也不肯走,最后是几个人绑了他这先生,用抬猪的杠子硬给抬出山的。雪崩以后,他爷就有点半疯,整天魔魔叨叨的,最后就按照镇上原来的样子,画了这么幅画。你说的那家客栈,我不知道有没有。但既然你确定要去的是四灵镇,我倒是能想法子试着帮你。因为,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去过一次。我只能说,按照当时我去那里的情形,照葫芦画瓢试一试,但不能保证行得通。那压根就不是活人待的地方啊!”
韦大拿舔了舔嘴皮子说:“狗叔把话说到这儿就行了,剩下的换我说吧。兄弟,咱不谈旁的,就说住店得给店钱,吃饭得给饭钱。狗叔说帮你,那可是豁出他的老命了。他这么做,是为了我们四方镇的安宁,为了我们所有人。咱有一说一,狗叔说出去的话就是铁板上钉钉,可这个忙不能白帮。你也得帮我们。”
从刚才三哥和狗叔耳语,我就看出了蹊跷,当即道:“您说吧,力所能及,在所不辞。”
韦大拿说:“明儿,明个就是三年前,猛子看到老蔡杀人的日子。”
三哥说:“我刚才回家拿画的时候,看见一个人,看背影,好像就是老蔡。”
韦大拿一拍巴掌,“他回来就对了,天网恢恢,杀人偿命,只是死他一个不要紧,可别连累了咱乡里乡亲。”
这三人此时说起话来,都是一句赶一句,可比在楼下喝酒时干脆的多。好在我没怎么喝多,脑子总算能跟得上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