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那三哥倒算是稳重,搡了他一把,半认真的数落道:“别嘴里没个边儿的瞎咧咧。”
季雅云小声问我:“你见过大白脸子?那是什么?”
我正哭笑不得,闻言小声说:“什么大白脸子,他说荤话呢。”
见季雅云还是一脸疑惑,我只得侧过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季雅云反应过来,红着脸啐了一口。
这时,有个岁数大点的人问:“哎,猛子,你真看见大白脸子了?”
季雅云蹙眉道:“这都是什么人啊,还没完了?”
我说:“这帮老爷们儿扎堆在一起,除了荤话还能说啥?”
我刚想说,要不就挪后边吃去,忽然就听那个猛子说:
“狗叔,要是换别人问,俺铁定咬死口说俺真看见了。可您问,俺就不能说瞎话。是不是大白脸子俺不知道,可刚才俺是真吓得不轻。”
“你胆儿不小啊,怎么,还真吓着了?你看见啥玩意儿了?”三哥问。
“俺来之前,想去草窝扛两捆子草秸,结果刚拢了一捆,草垛里头就露出一张人脸!”
猛子放下筷子,使劲抹了把脑门子,“你们也知道俺胆儿大,俺当时还以为,那是别疙的人,喝晕了,被冻僵在那儿了呢。俺就想把他扒出来看看,还有没有救。结果刚扒拉了两下,就觉得有东西在头顶上晃荡。俺抬头一看……你们猜,俺看见啥了?”
“看见啥了?”有人问道。
“俺看见房梁上,挂着个老吊爷!”
猛子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呲着牙说:“那老吊爷的鞋底子都快蹭到俺头皮了,俺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待了,打好捆的草秸也没拿,就赶紧跑回家了。”
他回过头,对最初问话的狗叔说:“叔,俺可不敢跟你瞎说,俺可是真看见草垛里有张脸,房梁上挂着个老吊爷了!”
他说起来只有三言五语,但所有人都感觉出他说话时的紧张,一时间包括我们在内,所有人全都静了下来。
半晌,狗叔才阴沉着脸说:“我说啥?你拿我的话当耳边风啊?”
猛子忙说:“俺没忘叔你说的话,过了晌午就不能去草窝子。这不是……这不是……”
三哥插口说:“狗叔,这还真不能怪他。就今儿上午,俺家那俩混蛋小子,跟他家小子捣蛋,瞒着家大人在外头生火烤地瓜,哄着他家小子,把他家引火用的草秸全拿出去烧了。我还说先让他上我们家搬点,先凑合着使……你也知道猛子这人,除了嘴上没溜、爱凑个热闹、人还抠搜,旁的他也不爱麻烦人,这不就……”
狗叔眉心拧着疙瘩,把根旱烟管在桌沿上磕了磕,“行了,人没事就行。你们以后都记住了,草窝子那边,不出日头不去,过晌午也千万不能去!”
包括猛子和三哥在内,多数人连忙附声称是。
可也有个年轻的问:“狗爷,咱这儿还真闹大白脸子啊?”
狗叔瞪了他一眼,“你爹没跟你说啊?”
年轻的一拨楞脑袋,“我早些年不都在县里上学,今年才在家嘛。你也知道我爸妈胆小,就光跟我说,过了中午不能去草窝子,也没跟我说大白脸子是啥啊。”
狗叔又点了一锅烟,抽了一口,对那个三哥说:“三儿,这就是你们当大人的不对了哈,咋就没跟他说草窝子的事儿呢?”
“那谁还专门跟他说这个呢……”三哥抓了抓头皮,“行了叔,今儿借这个机会,俺们就好好跟他说说。”
听到这会儿,我和窦大宝等人面面相觑,都被吊起胃口,等着往下听。
张旭本来还时不时劝酒,现下也放下了酒杯,看看季雅云,抬高声音说道:
“老少爷们儿,我插一嘴哈。前头我来过咱这儿,可能有人知道我,我就是磨牙沟山场子办木材的。我来的少,但以后肯定得常来,借今天这个机会,跟咱当地的老少爷们儿交道交道。今天这顿,我请了哈。我可不是摆阔,就是觉得咱这儿的人好,能交!除了……”
“天冷!”他身边那个女人接口说道。
张旭这番话本来多少有点不尴不尬,可这女人一接口,气氛立马就变了。
猛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妹子,你咋净说大实话呢?韦家嫂子把你那屋烧热没?要是不热,俺晚上帮你暖暖去?”
猛子话一出口,屋里的气氛顿时不对了。
跟一个外来的陌生女人开这种玩笑,实在是有些过了。
之前张旭已经给我们介绍过,跟他一起的那个叫阿穆的男人,是他随身的司机。女的叫岑芳,是他在这边的助理。
我们本来以为岑芳会翻脸,却不料她眼睛一斜,看着猛子忽然露出一抹媚笑:“行啊,我就住西屋,靠北角那间。”
猛子是个不分轻重的主,看样子是还想蹬鼻子上脸,口上讨便宜,却被狗叔喝叱道:
“你行了!管好你那张臭嘴,再瞎咧咧,就给老子滚出去!”
张旭哈哈一笑:“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啊。叔你别动气,这兄弟就是开玩笑。”
跟着转头招呼韦家嫂子,“大姐,今天我请客,给大家伙多上硬菜,上好酒!”
“好嘞!”韦家嫂子喜笑颜开的应了一声,转身奔后厨去了。
张旭冲猛子一扬下巴,“兄弟,我也想知道,啥是大白脸子,你给说说呗?”
猛子脸皮也是够糙,刚挨了训也不当回事,端起酒杯干了一个,抹了抹嘴说:
“说起这大白脸子,还真就没人比俺清楚。这说之前吧,俺先问问您老几位,听说过啥是戴雪帽子不?”
张旭笑着摇头,“你就别卖关子啦,赶紧说来听听,也让我长长见识。”
阿穆见他向自己使眼色,立刻会意,掏出两包烟拆开了,一个桌上放了一包。
不得不说阿穆很会办事,知道猛子刚才挨了训,刻意给猛子单独递了一根,并且替他点上了火。
猛子挣回了面子,也不再墨迹,抽了口烟,吐着烟圈说:“说起大白脸子,就不得不说后山洼的草窝子……”
镇上人说的草窝子,其实是指镇东边不到五里地,后山洼子里的几间屋子。
那里原先住的是一户姓蔡的人家,户主姑且就叫做老蔡。老蔡的婆娘死的早,就他一个鳏夫,平常靠上山打猎和采山菌草药,拉扯着一个整天嘴上挂着大鼻涕的傻闺女。
老蔡这人不爱说话,镇上的人大多也都不愿意搭理他。那是因为,有人说,亲眼看见过老蔡大白天在屋里,和傻闺女双双脱的光溜溜的,干那为人不齿的勾当。
这传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老蔡和谁都处不来是真的。不过也有例外,他见谁都不言语,就一见猛子,立马就堆出笑脸,变成了话篓子。
那是因为,猛子家是镇上唯一一家烟酒杂货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