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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没想到我先前的房东老陈,可我并没有丧失基本的判断能力。

老陈压根就不是普通人,‘死’在石料厂的时候,从他口中飞出的尸僵虫,和眼下所见的火虫绝非是一个概念。

眼看火虫不再从女人口中飞出,那病女人的状况也似好转一些,才又听到静海说:“成了,撒手吧,别把自个儿憋死了。”

我放开季雅云,打掉她捂嘴的手,重又走到炕边,先是看了一下病女人的状况,见她呼吸恢复顺畅,又蹬上炕去察看磕头虫。

他后背冲下,手脚向上,像虾米一样卡在坍塌的炕洞里,面红耳赤,五官都扭曲的不行了。

这样子绝不好看,甚至还有些滑稽。我却是没半分嘲讽他的工夫,只心急火燎的将他往外拽,同时急道:“用不着憋气儿了!”

磕头虫闻言终于撒了口气,从嗓子眼里发出一长串痛苦的低嚎。

等我费劲巴拉将他拽出来的时候,他却只冲我一点头,紧绷着嘴推开我,急着脱下破外套的同时,硬是向蜷缩到对面炕角的一众男女老幼挤出一丝笑。

然后,他从里边的衣服怀里,摸出一个塑料兜,颤颤巍巍打开,放在了炕桌上,冲那几个吓坏了的老弱招了招手,“呃……呃呃!”

我这会儿还在炕上,轻易就看清了塑料兜里的东西。

那塑料兜就是上午我打包包子的那个,里头除了包子,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吃食。因为磕头虫的动作,已经全都被压得烂兮兮的,混合在一起,就像是从人胃里呕吐出来的一样。

我跳下火炕,走回到季雅云身边。

季雅云还在哆嗦,却是对我说:“那些东西怎么能吃呢?我们去外边买点儿好的吧?”

我本来只想早点离开,这时只叹了口气:“能吃,杂烩……香。”

那一包烂唧唧的吃食,十成十都是磕头虫给人磕响头乞讨来的。换了普通人,可能连看一眼都觉恶心。

可是,那些被吓坏的老弱,就只是吓得缩到了角落,一双双眼睛却都紧紧的盯着吃食。

季雅云实在看不过去,上前一步,冲一个最小的女孩儿招了招手,轻声说:“别怕,过来吃吧。”

那小女孩儿居多也就五六岁,许是饿狠了,又见季雅云温和无害,终于忍不住,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

她这一爬不要紧,随着她的动作,小脑袋瓜竟然一下从腔子上掉了下来!

那小脑袋上黄发稀疏,直滚下炕,滚到季雅云脚边,却还忽闪着眼睛,吐着小舌头舔着嘴唇……

季雅云哪能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眼看小孩儿头滚到脚畔,一双眼睛只瞪大到了极限,就跟病女人刚才一样,半张着嘴,呼吸困难,却又颤颤嗦嗦的侧过身,抖着向我伸出手。

“唉……”

我叹息一声,扶住她的同时,弯腰用另一只手捡起小女孩儿的头,递给跟在女孩儿身后的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头,替小女孩儿安上,扭脸冲我讪然点头。

其余人也像是感觉出我没恶意,彼此对望一眼,才纷纷挪到炕桌前,对着那袋吃食一阵猛吸。

再后来,便都面露满足神色,逐一消失了踪影。

季雅云到底也算是经过事了,好在没被当场吓晕。眼见屋里就只剩我俩和磕头虫,以及病女人,嗓子里‘嗝’了一声,颤声问我:“刚才那些……那些都是鬼?”

“是,不过都是些可怜鬼,伤不了人。”

我嘴里说着,眼睛直勾勾盯着磕头虫,右手快速的连续翻变几个法印,猛地上前,指节叩在炕桌上。

“砰”一声响过后,再看屋子里的情形,已经全然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透亮的玻璃窗和厚重的大门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片随风飘摇的红蓝塑料布。

所有居家过日子的物件也都变得破败,原本崭新的火炕,就只是大半截半砖半泥的土炕,上面盖着一层三合板,还塌了一角。

刚才的病女人终于缓了过来,急着撑起身子,扶住磕头虫,哭道:

“你咋样?疼不?咱还有点钱,你赶紧的,去诊所看看吧……”

磕头虫握住她的手,咬着嘴皮子使劲摇了摇头,抬起一只手指向我,眼中充满了疑惑和警惕。

我只觉压抑的很,摸出根烟叼在嘴上,也没去点,含糊道:

“我不是大夫,我是阴倌。刚才你那一大家子人,我全看见了。”

见他浑身发颤,我说:“我不知道你们家是怎么回事,也不想知道。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去外头替你买瓶烫伤膏。”

炕虽然是破炕,但底下的确烧着火。

磕头虫漏进炕洞的时候,听到了季雅云‘别喘气’的提醒,愣是憋着气没敢吭声。虽然没直接被火燎到,后背也被缝隙透出的火热烤焦了衣服,灼伤了皮肉。

我说要去买药膏,便已抬脚往外走。

磕头虫急着扯过刚才被火燎穿的外套,像是想找纸笔,那病女人却突然叹息一声:

“敏哥,别这样了。我也累了,你,更累。咱就这么吧,活一天算一天,等我也走了,你……你……你……”

病女人连说三个‘你’字,已然是泣不成声。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季雅云终是忍不住问道。

她这一问出口,我也就只有叹气的份了。

我先前犹豫要不要离开,顶多算是好奇害死猫。季雅云却是被当前面临的景况,激得同情心泛滥了。

见她还想上前,我拉住她,缓缓的说:

“这屋里的活人就四个,除了咱俩,就只有他俩。刚才看到的那些人,全都是死鬼。”

我扭脸看了看,拉着季雅云走到门口,指着塑料布的内面说:“我不知道你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了什么,我进来以后,就看见你被人用钢筋捅。那些恐怖的幻像,应该就是这道血符造成的。”

季雅云看着我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一大家人围坐在炕上……然后你就冲进来,就掐住我的脖子……”

看到塑料布背面猩红色的巨大符文,她终究是说不下去了。

我虽然已经看破了端倪,可面对这一扇门那么大的鲜红符箓,也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这符文绝对是用人血画的,根据颜色和特定环境下的凝固状态判断,符文最近一次被描绘绝不会超过十二个小时。

这么大一道符,得用多少血?

磕头虫盯着我看了一阵,猛然转头看向病女人。

病女人本来还期期艾艾,和他眼神一对,闭上泪目摇了摇头,转向我,睁开眼问:

“你们真是阴倌?”

我看着她不说话。

病女人又道:“您别想岔了。门后的符箓,是我丈夫画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我们一家。如果是心存恶念的人,又或是鬼魅邪祟,进来后,就会魔由心生,看到一些异相。你也看到我们家的环境了,我丈夫整天在外求医问药,我身体又不好,还要照看家人……不得已,我们只能如此。”

我打断她说:“行了,你们不用跟我解释。你们的事,和我没任何关系。我施给你丈夫一屉包子,给了那些钱,已经对得起良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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