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从窦大宝的铺子里找出三张大幅的黄表纸,叠在一起,折了个纸船。又用黄纸撕了五个姿态各不相同的纸人,用香灰和着朱砂,分别在上面各画了一道符箓。跟着又用符纸裹了两根香,点燃后,边低声念诀,边用香头在纸人的头部烧出两只‘眼睛’。
静海忽地“咦”了一声,“徐老板,你这法门是得的谁的传授?”
我随口说:“没谁传授,是从半本手抄的破书上学的。按照书上的说法,用这个法子,能够在短时间内集聚大量的阴气。这本来是吸引凶煞恶鬼现身的法子,当务之急,只能先用来保住城河镇上的居民了。”
静海盯着我的眼神变得十分怪异,侧过脸的同时,似乎小声说了句什么。
我没听大清楚,依稀只听到他说什么“真要是这么回事,那咱家可就抱定你的大腿了”。
我把五个丑怪的纸人,小心翼翼的用朱砂黏在纸船上,又在船中央堆了一小堆黄米,捧着纸船来到河边。
点燃五支短香,插到黄米堆里,然后将纸船放进了河中。
见我起身,静海诧异的问我:“这就完了?”
我说还没。眼望着纸船随波飘到河中间,我双手骤然合拍一下,“木镜行恶风!”
“火镜行热毒!”
“金镜注气!”
“水镜恶毒!”
“土镜恶痈!”
连喊五声,也连拍了五下。再看那河中纸船上的五个纸人,竟如烛火般亮起了光芒。
“成了。”我长吁了口气,“这法子我还真没用过,但看纸人眼中透光,肯定是管用了。”
陆小龙忙点头说:“是起作用了,我能感觉出,没有先前那股子乏劲儿了。”
回过头,却见静海又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半晌问我道:“你真认为这法子只是用来勾引鬼魂使的?”
我说:“书上是这么说的,但那书里有些法门诀窍,我问过很多行当里的人,都说从来没听说过。我也琢磨不透,就只死记硬背下来了。”
静海咽了口唾沫,“是呢,咱家刚才听出你是死记硬背了。”我奇道:“这你都能听出来?”
静海斜睨我说:“当然能听出了,即便你说的不是官话,当地口音也不会将法诀念成那样。”
他眼珠滴溜一转,忽然压低声音念叨道:“东方青瘟刘元达,南方赤瘟张元伯,西方赵公明,北方钟士季……”
我起初还云里雾里,只听他念叨出第二句,头就“嗡”一下大了。
老和尚念叨的并非什么法诀咒语,而是五瘟神的名号。
五瘟神,又称五瘟使,世间对这五位另有一个称呼,叫做五鬼!
这五位可是阴曹赫赫有名的阴神差官,据说钟馗圣君本尊的五宝伞所差使的,就是这五位!
当时在破书上看到这段的时候,我的确请教过很多人,他们也当真说不出子丑寅卯,甚至有个白胡子老道直接说,这根本就不是法诀咒语。
听静海和尚这一嘀咕,可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东方青瘟刘元达,乃木之精;南方赤瘟张元伯,乃火之精……
破书上的咒语都极为简短,将‘精’字写成了‘镜’,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偏生念出来,又不会妨碍效力。但如果不是静海说起,谁又能想到这当中的关窍呢?
我眼皮控制不住的发跳,试着问静海:“你是想说,这勾引鬼的法门,和五瘟使有关?”
静海翻了个白眼,“我的爷,你怎么还以为这法子是勾鬼的呢?这根本就是五鬼开阴门,把阴司的气息给放出来了!”
“五鬼开阴门?”静海的话让我不明觉厉。
陆小龙忽然叫到:“不好,那该死的轿子来了!”
我一激灵,转头一看,透过河面的雾气,隐约就见对岸的墓园中飘出一乘白色的轿子。那轿子并不沿路而行,而是径直贴着河面,朝着这边飘浮过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河中的纸船像是装了高速马达,以不低于六十迈的速度,直朝着轿子追了过去。
那轿子像是有所感应,竟也骤然加速,未等纸船靠近,已经飘过了河面,在一栋房屋前隐没了踪影。
纸船虽然有符法加持,但到底是黄表纸做的,追击到近前,已然是强弩之末。在水中打了几个旋,跟着便散了。
陆小龙大叫糟糕,说没了纸船,城河镇又要遭殃了。
静海一摆手:“别杞人忧天了,五鬼叩阴门虽只昙花一现,从阴司释放出的阴气,足以令这方圆十里之内,二十年内都是幽魂鬼魅的安乐所在。你先回去,等我们处理完手头的事,再去找你。”
陆小龙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我,我却哪里还有心思管他,那阴轿隐遁的所在,根本就是我家!
我只挥了挥手,让他按静海说的办,继而拔腿就往家跑。
跑出没几步,静海突然拦在我面前,“你先等等!”
我急道:“还等什么,我怕……”
静海猛地打断我说:“徐洁又不在家,你怕什么?”
接着又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她的肉身,但直觉告诉我,她的躯壳多半早就出了状况了。你现在赶回去,非但于事无补,还会耽搁另一件大事啊!”
“还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我心急如焚。
静海说:“别忘了你背囊里还有个木盒。你是一直都心不在焉,我从那妖僧手上接过木盒的时候,却已经感觉出,那盒中装的并非死鬼,而是生魂!”
“生魂?”
“对啊!”静海点头,“就快要到五更天了,你若不把那生魂安置妥当,它可就要变成死鬼了。”
我拿出木盒说:“大师,你佛法无边,先替我安置她吧。”
静海说:“我也是个死鬼,哪有能耐照料生魂?徐老板,你还是冷静些吧,有些事不急于一时,有些事却是迫在眉睫啊!这样吧,你先去把盒中的生魂安置好,咱家替你回去察看一下状况。”
我知他说的是事实,稍一犹豫,不得不打消了先回家的念头。目光一转,眼见驿站古楼已经耸立在眼前,咬了咬牙,迈步走了进去。
一楼大厅里本来空无一人,可我前脚才一进门,柜台旁就闪现出一道倩影。
季雅云只一怔,便说:“徐祸,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来这儿?”
我本来还心乱如麻,看到她不知怎地,瞬间平定了许多。
走到柜台后,放下木盒,靠进椅子里,顿感浑身酸软疲惫。
季雅云端来一杯新沏的茶水,放到柜台上,转眼看到木盒,轻声问:“这是什么?”
我懒得动弹,便说:“你帮我把它打开。”
季雅云虽然对我改了称呼,但仍对我言听计从,闻言又仔细端详了一眼木盒,随即揭开了盒盖。
“啊!这是什么啊?!”
她突然一声惊呼,急慌慌躲到我身后。
盒盖随之再次闭合。
我不禁皱眉,“你看到什么了?”
季雅云惊疑不定的和我对视了一会儿,说:“我……我也说不清是什么,你还是自己打开看看吧。”
见她花容惨淡,我开始意识到不寻常。
事实上当郝向柔找上我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乱了。盒子是静海从无道手上接过来的,我接手后,直接放进了背包,并没有仔细察看。
这时囫囵观看,木盒十分的普通,虽然是实木打造,用的却是现代工艺,比上世纪九十年代常见的小型密码箱还要小一点。
见季雅云形容不出看到了什么,我只得直了直身子,伸手揭开了盒盖。